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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社会自开埠起,迅速从农业社会走出,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已建设成了很成熟的商业社会,由于商业词语应用频繁,就渐渐扩大其使用范围,连民间用语中也处处渗透着商务气息。这反映在两个方面:一种是日常用语用到商业方面去,赋于商务专门意义;另一种是商务词语的词义扩大为一般用语经常使用。   先讲赋予商务专门意义的日常用语。上海人最先把商业范围中的职业称作“饭碗头”,“铁饭碗”指稳定的职业,“吃饭家生”即工作的用具。又把没有经济收入叫作“吃死饭”。“有饭大家
吃”,就是提倡生意一起做,有福同享。“吃进”用于不合算的交易上,如说“搿点剩货我只好吃进”,现在又能用在褒义上,如说“一看苗头好,搿点股票我豪燥吃进”。“敲碎饭碗”,指失去了职业。还有一种“橡皮饭碗”,敲来敲去敲不碎的,指的是那种甚为稳固的职业,旧时指邮政、银行等行业。上海人把不少习惯用语用于商业行为。如“孵豆芽”指无工作或不参加工作呆在家中,坐待时机,用“卷铺盖滚蛋”表示被辞退而离职的意思,“开眼乌龟”喻见钱或见物眼开的家伙,“钱”就叫它“孔方乌龟”,“塞狗洞”喻把钱化到无用之处,“垫台脚”指行贿,找靠山,“卷地皮”指席卷财物而光,“敲竹杠”指借端要索,或故意抬高物价。“刮皮”形容占人便宜或吝啬。“拉皮条”原指从中勾引男女相识而成暧昧行为,后来还泛指介绍双方相识促成商业行为。“劈硬柴”用指按人头平均分付帐单。“拿摩温(No.1)”指工头。“螺丝壳里做道场”,形象描绘即使在局促的寸金之地也办厂做精密仪器的聪明才智和适者生存的能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描绘商场上竞争兼并的你死我活景象。

近年来,这类词又有新的发展。人们讽刺请客送礼风,于是有“烧香”喻指行贿、“进贡”喻为利用他人而送礼两词。“撬边”指从旁帮腔助阵,怂恿买者购物的行为;“割肉”喻股价下跌而忍痛抛出,“放血”指化掉大钱。“斩一刀”指敲掉一笔大钱,受敲诈或被骗钱称“拨人家斩”。“下海”原指京戏票友下舞台唱戏,现指改变职业去经商;“跳槽”原指牲口到别的槽头吃食,后指嫖客更换妓女,现指离开原职自动改变职业;“承包”、“加盟”两词也主要用于商业活动了,如“名家加盟创作”;“立升”一
词原是度量词,常用说冰箱的容量,现在可用作指资本的充足程度、实力的雄厚程度。许多词语纷纷向商业倾斜。
  由于人们的商务活动频繁,又使很多原来在商业范围里使用的词语扩散到群众的生活领域,成为大众生活中的常用语。这也是大上海语词词义变化的一大特色。
  “买卖”是商业行为,但上海人在日常生活里用得出神入化。如用“卖相”称人的外表,用“卖样”指炫耀出示给人看,用“勿值铜钿个”喻人差劲无价值,形容地位轻贱、受人鄙视或毫无价值,说“一钿勿值”。给人情通融说“买面子”或“卖人情”,会做而故意不做不说以要挟,说书说到紧要处不说称“卖关子”,行贿叫“买关节”,承认对方的长处表示服从说“买账”,使劲称“卖力”,拼命干叫“卖命”,用“拚血本”指不顾性命拚着命去干,以娇媚诱惑人称“卖俏”,摆老资格叫“卖老”,装作精通,实际弄假骗人,叫“卖野人头”。有的商务词语已经一般词语化,如“卖狗皮膏药”现指自我吹嘘,弄虚作假,本义已不用。

“货物”也用到指人品上去。如用“好货”讥讽品质不好的人,用“宿货(因滞销而积存的货物)”讥讽或詈骂胆怯易屈服的人,用“大路货”喻很普通的人,用“推扳货”称品质差或胆小、能力低的人,用“蹩脚货”喻品质差、能力差的人,用“次货”、“次品”、“处理品”称等次低下不合格或淘汰下来的人,有时指生活上有污点的女人。“大兴”一词起源于与“正宗货”相对的“大兴货”,指的是假货冒牌货劣质品,后来也延伸到人或其他东西上去,如“伊个人勿要忒大兴噢!做出个事体样样大兴
!”还有直接把对人品的特征用于类词缀“货”上,如骂“浪荡子”为“浪荡货”,骂“烂吃乱用的人”为“烂料货”,骂“粗鲁的人”为“粗货”, 称十分差劲不守信用的人,称作“垃圾货”。“清水货”原来指外装很清洁的货物,后来称“不涂脂抹粉的妇女”;“好货色”,常用来反讽品质行为差的人;用“一票里货色”称一丘之貉。把“不懂”、“搞不清”或“没眼光”称作“勿识货”。
  算账也翻新扩用到日常生活上。如“出账”、“进账”用于广义的支出和收获,“倒扳账”用指事情结束后又重新翻出来,“翻老账”是把过去的事情抖搂出来,“勿关账”就是不管的意思。对人与事不服或不给面子,常说“勿买侬个账!”把事情做糟了,理不清头绪,称“一笔糊涂账”。还有说说一段时间做了些什么,叫“报报流水帐”,骂人时说,真是“混帐”、“混帐王八蛋”。一事当头,就要讲究“合算勿合算”,算账的观念人人皆备。某人非常会为自己利益着想,说他“算盘珠拨了勿要忒响噢”、“算盘珠打得滴笃转”,或者说他会“打小算盘”。有的人是“一分洋钿拗两半”,说它节约;有的人是“戆进勿戆出”,说它“门槛精”。
  上海人的生活有时也像在做生意,“叫人勿折本,舌头打个滚。”把“不折本”这个商业行为用于讲礼貌会有好处。上海人把看不入眼不像话的行为都斥责为“勿是生意经”,表达坚决不答应或不妙了的意思,也叫“勿是生意经”。抢事干,叫“抢生意”,推介,也叫“兜生意”,足见“生意”在上海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用“放伊一码”表示饶他这一遭,在江湖上用“放生意”指设圈套,用“耳朵打八折”怪罪对方没听清自己的话,用“闷声勿响大发财”比喻因沉默而得利,用“一分行情一分货”称货真价实,不差分毫。以生意买卖作话题的,还有“买空包”指受骗上当,“掂斤两”指试探估计对方人或事的力量或重要作用,“讲斤头”是从买卖用语比喻而来的,一斤一斤死扣地谈,现移用作日常生活中的各不相让地谈条件,“有还价”原指可以还价钱,现指有商量余地或有条件需议。以交易票据为议题的,如“打回票”,现用于一般的人或东西的退回的意思,“打包票”原是写下保证成功的单据,现就指保证,包在自己身上的意思。“空头支票”、“远期支票”都可指不能兑现的虚空允诺。“三下五去二”是打算盘的口诀,喻作事干脆利索,“三一三十一”用作一分作三的意思。“肮三(源自on sale)”原是大减价的意思,现在用作令人失望不快或不正派。“勿管三七廿一”,其词源出自赌场,骰子六面共21点,与孤注一掷是同出一源的,现在指不顾一切的意思。“拨侬一只五分头”更是用形象作比喻,实是“打你一个耳光”的意思。

“洋盘”一词在20年代诞生于上海商场上,从指商品行情的“盘子”(19世纪刚开埠时已产生此词,见于1862年英国传教士麦高温书23页)开始引申而来,“盘子”来自计算价钱的“算盘”,后来开店称“开盘”,打烊就“收盘”,清理存货就说“盘点”。后来“盘”字就变成“价额”的意思,大减价称“大放盘”。现在“洋盘”已广指不内行、不识货、对事物缺乏经验的人,常指在都市里遇事上当又不觉察的人;它还可作为形容词,称不内行、不识事。在股市恢复重新活跃起来的90年代以后,许多
股市上的专用词语很快都扩用到生活中来,如“垃圾股”、“积优股”、“原始股”原来都指各种不同股票,现在已分别引申到不理想、拙劣的恋爱对象或爱人,成功男士、发展有潜力的恋爱对象或爱人,从未谈过恋爱的纯情男孩。“托盘”引申为“危急关头朋友相助”,“套牢”原用于股价下跌资金被困,现可活用作结婚后想离婚不成,或指感情陷入爱河,以至引申作被某事情牵绊,或用作“打住”的意思。“抛脱”原指股票抛掉,现用作甩掉男友或女友。“解套”扩指解除婚姻关系,再扩指摆脱困境。“踏空”原用于投资失败,现又用作婚后感情不合。
  许多商业行为被赋于日常生活其他含义。如“开码头”指出门去外地闯荡。“闯市面”指闯荡打开局面,“上台面”指很体面,“现开销”指当场以言语直率对付、不留情,“照牌头”喻依靠别人的力量作靠山办事,“塌便宜”、“揩油”原指买卖中讨便宜或占便宜,后指轻佻地打人或抚摸女人某些地方的侮辱行为。“摆摊头”原是小贩设摊卖货,现引申为东放一些,西放一些。以钱财为对象的,如“捞外快”,本义指捞取额外的收入,现引申为捞到意外的好处;“讲价钱”原指做买卖时的讨价还价,现喻指接受任务时提出要求的条件和回报。凡一事要新开张新操作,上海人称“新开豆腐店”。“生活”在吴语里有一义是指“工作”,即“活儿”。但“吃生活”在上海话里引申作“挨打”;“真生活”从“真吃重”和“真实功夫”变成“真棘手!”的意思,又称“真叫生活势劲!”“价钱”用于“心理”称“心理价位”,不仅指你买货物时的价格承受度,也扩用指对许多事情的心理评价了。“资产重组”喻指再婚,“资产评估”又喻指谈恋爱,“中外合资”指称混血儿。“地方粮票”是在特殊年代使用的一种证券,上海知识界把它引申到享受限于某范围中承认的职称及其有关的利益中去。女子出嫁,一切依赖男方,即把此男子称为“长期饭票”。商店要像模像样,就要“装门面”,后来“装门面”就用来指人摆阔摆样子;某人思想不合时尚,就说他是“勿领市面”。
  商业社会真是个无底洞,推来变去,而词语在这方面即时反映其存在的真面目。上海是一座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城市,其程度远远超过了同时代下中国大陆其他任何一个城市,从民间使用的层出不穷的商业语词里,我们也能寻觅到这种商业繁荣的深刻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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