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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朱雀记 转帖

第一部 县城 开篇


  一九七七年四月十五日,一个在黄历上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那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天空蓝如静瓷,整个南中国全部裸露在清漫的阳光之下。。

  下午三点半钟,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白气凝结而成的气柱,斜斜在空中划了一道奇长无比的伤疤。白虹贯空?可那并不是虹,而是略显怪异的气柱。地上的人们有些已经注意到了头顶的天象,纷纷抬头望去,旋即便有自诩见多识广的家伙嚷道:“看什么看?不就是喷气飞机嘛。”

  地面上的人们看不到白色气柱的源头。所以并不知道天空中的那道气柱有多长,发端竟是在千里之外的海峡那边。

  在气柱生成后的半个小时里,台北的街头,忽然一阵狂风大作,树叶打着滚抛弃了枝头,雨点哗哗地落了下来,摩托车在滑滑的地面上艰涩前行。

  这一年的这一月,岛内开始实平均地权条例施行细则,做地产的,当地主的各有忧喜。

  市外阳明山上茅草齐齐倒向北面,草尖如剑,杀气十足。山间温泉也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吸引,温度竟在慢慢升高,有一个半秃着头,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大叫一声,赶紧从温泉里跑了出来。幸亏此时泡温泉的人少,不过看着泉中气泡急剧破水而出的景象,一旁的管理员眼睛都看直了。

  白色气柱在中国的上空划过,而下面的异象却是隔了段时间才会显现。于是,沿着那道诡秘的轨迹,由台北、福州、南平、南昌、九江、武汉一线………暴雨大作,雷电鸣闪。

  海峡中那泓碧水开始渐渐不安分起来,浪头平空而起,直打得渔船摇晃不停,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海水中有一个偷渡客正抱着木箱子吃力的浮沉着。

  陈叔平是九江二中的数学老师,属于刚刚被乎反的那一拔人。这时候他正带着学生在义务劳动,听着喇叭里传来的”华主席……”,想着上个月人民日报和红旗上面连篇累椟的两个凡是,这位普通的老师不由笑了起来。他站在江堤上看着头顶的异相,厚厚的眼镜片反射着他不得其解的眼神,忽然一滴雨悄悄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眉心上。

  ……

  ……

  气象专家肯定会瞠目结舌,想不明白天空上这道云柱是如何遽然而至。

  好在云柱渐渐地碧落空中慢慢消散,地面上的万事万物也渐渐回复如常。

  而当白色云柱最终散去的那一瞬,地处鄂西山区的一座小城外,发生了一次爆炸。

  爆炸现场是一个大坑,坑深三米,宽三米,坑里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只有底下露出来了一大片被灼成黑焦色的花岗岩。事后赶来的人武部干事,围着坑转了三圈,然后向上级汇报结论是:球状闪电,引爆了渔民炸鱼用的雷管。

  于是当地又开展了轰轰烈烈地一次禁止危险捕鱼教育活动,各式雷管炸药被搜出不少,在城关县中的操场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没人注意到,在那个坑外两百米的地方,有一个拾荒的老头儿,此时正一边用黑糊糊的破锅熬着清粥,一边满脸慈爱看着又臭又脏的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婴儿,面色红润,眼珠子骨溜溜地转着,看着清净无尘,可爱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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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县城 第二章 易天行事


  
  一九九四年的初夏,省西小城高阳县被无休无止的暑气烘烤着,这一年,读高三的易天行已经十七岁了,一米七零的个头,平平实实的一张脸,不胖不瘦,毫无疑问属于往人堆里一丢,连泡都不会冒一个出来的普通人。

  不过他在就读的县中勉强算是个名人。这名出的比较奇特,属于异类之名,谁叫他和世上绝大多数孩子的生活相差太远了呢?他无父无母,却也算不得孤儿,是被城西头那个拾破烂的老头儿养大的。

  打小的时候易天行便开始跟着自己喊爷爷的老头儿在四处的垃圾堆里刨东西来卖,他一直把这叫做刨食儿,也对,就是从垃圾里刨些可以换成食物的东西。

  直到很多年以后,城关一带的人们还记得八十年代早期,有一个长的机灵可爱的小孩,身上却满是污秽,更会记得这个小孩刚学会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地上给自己的爷爷拣烟头了。

  小孩会走了之后,除了在垃圾山上刨食儿之外,又开始到西街菜场那块天天蹲着,小小的身子,双手笼在袖子里面,看着很是好玩。他不是去看有什么好吃的,他是去拣桔子皮,鄂西的这座小山城盛产桔子。

  小家伙用那双小小的手掌,在污泥满地的菜场里面拾着别人剥下来的桔子皮,然后兜在怀里,颠颠跑着回家,放在自己的小床上,等大太阳的时候,再拿出来哂,哂干了的桔皮可以卖一角二分钱一斤。小家伙攒着钱,然后在菜场里给自己的爷爷买了一袋烟叶子。

  当小家伙紧张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大把角票递给烟贩子时,市场里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夸赞他孝顺。

  他那时候不懂孝顺是什么意思,他只想让自己最亲最亲的爷爷不用每天拣烟头,他想让自己最亲最亲的爷爷可以像河边那些闲唠的老太爷一样,可以拔着烟斗。

  他喜欢烟斗上面飘出来的青青的烟。

  旁人赞他孝顺,也不过就是赞叹两声。爷孙俩的生活也没办法好起来,每天还是要到各处的垃圾堆里面去刨,每晚还是要回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黑屋,嗅着屋里的臭气沉沉睡去。

  这样的生活一直维持到小家伙六岁的时候。

  爷爷有一天睡了却再也没有起来。

  小家伙哇哇地哭了几天,居委会的人把老头拖到后山埋了,然后一大堆人在居委会那栋小房子里围着这个黑炭头似的小家伙发愣,“以后这孩子怎么办?”

  “该上学了吧?”居委会主任的男人是县里小学的老师。

  旁边有人说道:“谁出钱呢?”

  “义务教育嘛,学校也可以免一部分的。”

  “那谁来养他?”

  全屋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小家伙愣愣地看着屋里的大人们,慢慢地看了一圈,然后一字一句用稚嫩的童声说道:“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屋内一哄,几番争执之后,也只好如此。

  居委会主任的男人又皱起了眉头,“要上学是要户口的,老头估计还没给这个孩子上户口。”

  于是在上学之前,小家伙被大人们领着去上了户口。派出所的片警是个年青人,刚从警察中专毕业,脸上稚气未脱,他一脸为难对众人说:“这又没个出生证明什么的,怎么上?”

  居委会主任是天生的大妈性格,直着嗓子吼道:“从小看着这小家伙长大的,难道还要算外来人口?”

  国人虽然怕事,但有个规矩是只要有人打头,正义感便开始泛滥,于是派出所里开始响起一大片叽叽喳喳的声讨之声,当然,群雌粥粥尔。

  那个小警察姓李,也是本地的警察,公仆嘛,大众的仆人。更何况起哄的人群里面有个中年妇女正狠狠地瞪着他,他还敢说什么?

  那中年妇女是他妈。

  于是小家伙第一次有了证明自己身份的小本子,李姓小警察一边用着不大规整的楷体字填着表格,一面问道:“姓名?”

  “……”小家伙一脸惘然,愣了半天后回答道:“我爷叫我天幸,说是天幸我活下来了。”

  居委会大妈的男人,噢,这称呼太过繁琐,那位邹老师此时赶紧出来发挥能力了,“不行不行,这名儿太俗,天幸上问于天,不符合精神文明建设的要求,这样吧,取名天行,人力胜天行于天,大妙……”他自顾自地摇头晃脑,众人也不在意,毕竟这些人里也就数这位语文老师墨水吃的最多,嘴唇儿最黑了。

  李警察又愣了愣:“那姓什么?”

  大家也愣了,没人知道刚死几天的那个拾破烂的老头姓什么。

  “姓易。”一直低着头的小家伙这时候终于开了口,声音像蚊子一样。

  “噢。”李警察几笔把表格填完,然后递给小家伙,说道:“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小家伙瞄了一眼,然后有些怯怯地说道:“我不识字。”李警察恍然大悟,便把表格收了回去,却没留意到小家伙嘴里轻轻咕哝着什么:“就认识个一字亚,所以想姓一,怎么写成了那么难的一个字呢?”

  这一年是易天行来到这个世间的第六个年头。在这一年里,他失去了自己最亲最亲的人,也平生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姓名,最重要的是,他开始上学了。

  和世界上别的孩子一样,易天行先上小学,然后上中学,然后上高中。和世界上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上学便是上学,成天操心的只是街边两分钱一根的冰棍或是五块钱一坨的冰砖,要不便是抢乓乒球台,摔纸片。而易天行要操心地是在街边拾别人吃剩的冰棍棒,拣别人不要的纸片………每天放学之后,他要去垃圾堆里刨东西,然后才能回到自己安身的黑黑小屋里熬一锅菜吃。

  菜叶是在菜场上拣的边角,油是菜场上肉贩有时施舍的膘肥熬的,水是在街坊邻居门外的水龙头那儿接的,不过那家邻居很有时间观念,每天晚上七点钟就会准时把水龙头给下了。于是易天行有时候拣破烂回来晚了,便只好忍痛不用水煮,而是小心翼翼地扔几颗油渣,就着头天的剩饭,然吃顿香香的。

  不过这种奢侈的生活让他过的很心痛。

  说来奇怪,就这样吃着,他的个子还是和别的人一样渐渐长了起来,壮了起来。

  至于学校那里?从计划生育开始后,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手里的一块怕化怕摔的宝贝?又有谁会和一个衣服怎么洗也还是渗着臭味的穷小子玩?

  于是易天行在学校里的生活除了每天放学后好好清扫一次垃圾桶以外,便只有看书。可这看书也有些问题,他总觉得一本书看一遍似乎用不了太长时间,语文,数学,习题册……似乎用不了几天就看完了。

  看完了就记住了。

  他并不知道有这种本事的人在世界上被叫作天才。

  于是当他看见别的同学坐在桌旁认真看着书,总觉得自己学习上是哪儿出了问题,于是感到万分惭愧。

  三年级以后开始考语文,以前显得稀松平常的双百分,现在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来说,便得遥不可及。于是易天行的天才便不可抑止地显现了出来,虽然他当时的作文仍然脱不了:啊,祖国之类的废话。可连续四次双百分终于惊动了校领导。

  于是他开始常常在课堂上成为很无辜地被老师点名朗诵的优秀学生,开始在学校的少先队大会上作报告。好在他的生世过于特殊,而且小小的脸蛋儿上总是挂着一副避人的神情,不然他极有可能成为高阳城关小学历史上最特殊的一位大队长。

  只是他的臭气依旧,他的贫穷依旧,他的孤僻依旧。自然他也就依旧和同学们玩不到一块儿去,而当他左袖的杠杠像火箭一样迅速地连多两杠后,全校的孩子们看他的眼光便开始显得怪怪的了,本来还可以和他说几句话的同学们现在连话也不和他说了。

  他不知道这是世人对待天才的敬惧和害怕,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又做错了………

  上了重点初中后,这种情形要好了一些,毕竟身边的人都是大孩子,最关键的是,上初中后,易天行过目不忘的天才似乎在一瞬间里面消失无踪,成绩迅速下滑,然后在班级的二十五名前后上下摇摆着。

  初中的老师常常喟叹,为何这苦孩子的天才期是在小学而不是在初中呢?

  就当人们以后这孩子以后会渐渐平庸下去,日后不知前路如何时,中考来临。

  易天行又一次让所有人跌破了眼镜,当然,不是近视眼的人例外。

  他考了五百三十九分,比模拟考整整多了六十,比当年的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恰恰多了三分。

  于是拾破烂的小孩又进了县重点高中。
第一部 县城 第四章 泛金光的手指
(更新时间:2005-8-22 19:55:00  本章字数:2578)


  
  易天行闷着声,低着头,慢慢往远处走去,心里笑骂着:“刚刚脚边才有个易拉罐的,这下好,呆会儿回去又不知道要找多久了。”

  不料事情还没有完。

  那辆接赃的农用车不怎么发动起来却动不了,几个小流氓顿时呆了,看着几百公斤的铝锭,再看看成了摆设的烂车,摸着脑袋商量了半天,结果就看见一个流氓捂着鼻子向垃圾堆上拾破烂的众人走来。

  “喂,你们这几个叫花子跟着爷走,有你们好处。”

  拾破烂的众人看见那个一脸横肉的流氓,顿时呆了。其中有一个胆子比较大的中年农民堆着笑问道:“大哥,有什么事儿?”

  “哦,我要几个挑夫。”

  拾破烂的众人看了看停在场边泥路上的农用车,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有些胆子小的赶紧摆手。

  那流氓皱着眉头吼道:“怕你妈的怕,叫你们帮我抬一下。又不是不给钱!都给老子过去,不然老子打不死你们。”说话间流氓把上衣解开,露出腰腹处别着的一把砍刀。

  拣破烂众人见流氓发狠了,当然不敢多说,慑慑懦懦地跟着下了垃圾山。只是易天行笑着说道:“大哥,我这还急着回去有些事儿,能不能让我先走?”

  那流氓上下打探了他几眼,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后生长的还蛮干净的,怎么学这些叫花子刨起垃圾来了。”

  “混口饭吃。”易天行安静道。

  流氓皱皱眉,也许是厌恶这个年轻后生不卑不亢的态度,忽然骂道:“老子也是要混饭吃,还不跟我走?”

  易天行老老实实刨垃圾,哪里想到这样也会与人结怨。从小到大十几年的时间,他一向在面上都装的老实本分的很,从不与人发生冲突,眼见对方发狠,心下思忖良久,本来按往常来讲去便去吧,至不济被带到所子里。自己一拣破烂的,还不信警察局肯让自己白白吃几天闲饭……只是……只是他今天晚上确实有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乎,老实了十五年的易天行,终于小心翼翼地表示了一下反对。

  那流氓二话不说,上来就抽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

  易天行微笑看着那流氓,脸颊上连个红印都没有。

  那流氓吃惊地看看自己的手掌,觉得掌缘生辣辣地痛,再看着易天行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心里不禁有些发慌,总觉着有些邪门。

  但小县城里的流氓和一般大城市里流氓有很大区别。小县城人太少,一个流氓谁都认识,若是哪次服了软,不出半天便会传遍道上,因此小县城的流氓往往比大城市的流氓更狠,更不怕死……于是那个流氓左脚往前一领,右掌高高举起,朝着那让人看着生厌的少年的笑脸上狠狠抽了过去。“

  又是“啪”的一声。

  易天行还是背着烂篓子,拿着长竹夹子,微笑看着他,头顶上的草帽都没有动弹一丝。

  反倒是那流氓却用左手握着右掌,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丝丝抽着气,慢慢向下坐倒,看模样竟是痛的喊不出声儿来了。

  也不见易天行怎么动作,便看见下一刻,他已经扶住了那将倒的流氓,笑道:“大哥千万顶住,别坐在这垃圾堆上面,不然这么新潮的裤子弄脏了可不好。”

  他接着在这流氓耳边轻声说道:“大哥,你的无名指第二指节上面骨裂了,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易天行毕竟是个学生,不知道流氓行事的无耻,正当他左臂扶着那流氓的时候,没有发现流氓的左手悄悄从怀里抽出那把砍刀出来。

  刀光一闪!

  只见一把亮闪闪的砍刀正砍在易天行的脖颈上,令人骇异的是,刀锋如雪却没有砍进他的脖子!

  只有那流氓看的清楚,其利无比的刀锋和眼前这少年人的脖子中间正隔着一根食指。

  一根泛着淡淡金光的食指。

  没有人知道易天行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又是如何能够将手指挡在刀锋之前。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手指是什么材料做的?竟然连刀都砍不进去?

  此时脑中有这个疑问的,自然是那位拿着砍刀发愣的流氓大哥,不过此时他脑中过于混乱,惊恐之余对于事情的发生有些不知所以的感受,只觉着无比害怕,脸上莫名诧异,手上下意识地用刀子又刺了一刀……

  易天行见他还在动手,侧身让刺过来的那把刀子,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手就搭在流氓握刀的手腕上,轻轻咯的一声,便把流氓的手关节捏脱臼了,流氓的手腕便像年糕一样软软地垂了下来。

  那流氓又痛又怕,竟是忘了呼痛求援,带着满脸的惊怖和不可思议,缓缓往肮脏无比的垃圾山上坐了下去。

  易天行略带厌恶看了他一眼,看着那流氓新潮的肥裤和带着黑水的污纸磨蹭着,紧紧身后的背篓,踩着那双破烂不堪的胶鞋,缓缓向垃圾山下走去。

  ……………………………………………………………

  回到家中,在外间的木板隔间里,易天行脱掉身上泛着臭味的全套“工作服”,美美地用白天留好的大缸水冲了个澡,滑溜溜的肥皂在少年匀称的身体上四处游走着。

  收拾妥当后,他取出中午炒好的干椒苦瓜丝,勺了一大勺在学校食堂打的白饭,扭开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半蹲在家中唯一的一把破藤椅上,有滋有味地看起了电视台重放的老电视剧。

  “红萝卜的胳膊、白萝卜的腿……”

  今晚是康德第一保镖的大结局,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能被一个偷铝锭的小流氓所阻扰?

  易天行半靠在椅上看着自己的小家。

  “家徒四壁”是他第一个学会的成语,不过他略有得意地想到,如今这家在自己的用心经营下也算不错吧?……他眼比别人尖,手比别人快,真正跑起来,只怕刘易斯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高中生易天行颇为骄傲地成为了小县城里拾垃圾的第一能手。

  藤椅是县法院那个副院长家扔的,床是四方堰一家嫁闺女的人家不用的,啊,这电视机的得来更是艰辛,当时他和另外三个人同时在垃圾山里发现了这个宝贝的一角,大家同时用自己平生最惊人的速度向这宝贝冲刺,而老实如易天行,自然不会在满是碎玻璃、烂家什的垃圾山上施展自己的刘易斯加兴奋剂速度,只好一路跑着,一路暗中用极准的劲头将一路经过的东西向着几个竞争对手踢去。

  最后的战况是:易天行得到了梦想已久的电视机,虽然事后还花了他三天的功夫来修理。而他的几个可怜的竞争对手分别得到了:脸上的半截拖鞋,胸前的一块石头,嘴里的一片月经带……

  这……就是易天行的幸福生活。
第一部 县城 第五章 有女黠灵
(更新时间:2005-8-23 16:34:00  本章字数:3296)


  幸福的生活不见得相似,不过幸福的感觉可以相似。
  所以当第二天周末的下午,易天行看见一头短发静静搭在额上的邹蕾蕾时,又一次体会到了拾破烂拾到一台黑白电视机的快乐。

  邹蕾蕾今天穿的是长裙子,骑的是蓝车子,头发像个男孩一样梳个偏分,干净无比的脸上眉直目净,看着清爽无比。

  而这个清爽无比的女子这时候正一只脚踩在人行道上,一只脚踩在自行车的踏板上,嘴唇微张着四处找寻着易天行的踪影。

  时不时有同学会从她身边经过招呼她一起走,而她都只是笑笑,然后还是等着。

  易天行有些享受这种被人等待的感觉。

  所以他推着二八的那辆晃当大车慢慢地从校园里面摇出来,远远地看着那个短发女生,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发,心中舒爽无比。

  “好慢。”邹蕾蕾微嗔,鼻梁上皱出极漂亮的纹。

  “嗯。”易天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头,心中对自己说:“我喜欢这个女生。”

  好象是一句指令,从这一刻起,易天行就喜欢上了邹蕾蕾。那天县中的门口梧桐树叶轻轻摇晃,天空上面一片湛蓝,街上的人们安乐行走着。

  感情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

  邹家今天的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邹老师正在积极响应单位上面的宣传。虽然居委会主任,嗯,以后就叫她胖婶吧……虽然胖婶坚持认为易天行不属于客人,不应该按照我党的接待标准来对待,但是邹老师持身甚正,持家有方,硬是抵住了胖婶的轻语怒吼。

  四盘菜是红烧小鲫鱼儿、炒小白菜、土豆炖牛肉、清炒扁豆,汤是黄澄澄香喷喷的黄花鸡蛋汤。易天行一面香香地吃着,一面看着桌边正在斗嘴的邹老师和胖婶,心中某个角落里面变得格外温柔……只是邹蕾蕾同学显得另有心思,筷子无意识地拔拉着碗里的米饭,眼光却总是有意无意盯着易天行。

  易天行有些窘。见他窘,邹蕾蕾同学却盯的更加起劲了,好象是在玩一种好玩的游戏。

  吃过饭后,易天行如以往几次做客一样,到了邹蕾蕾的房里。说房间也不准确,因为蕾蕾是住在爸妈卧室的阳台上。

  易天行坐在她床边的小凳子上看着蕾蕾纤净无尘的脸蛋儿,傻呵呵地笑着。

  邹蕾蕾啐了他一口,忽然问道:“你哪天生日?”

  易天行愣了愣,说道:“四月十五。”

  邹蕾蕾脸上闪过一丝不服气的神色,恨恨地低语道:“居然又比我大。”

  易天行耳力惊人,微笑道:“那你就当我妹妹好了。”

  “切!”蕾蕾假意不爽,笑骂道:“当你一个臭要饭的妹妹。”忽然看见易天行整个人安静下来,以为触动了他的伤心事,赶紧低头嗫嚅道:“开玩笑的,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易天行却是忽然想到那天夜里和那个小流氓在垃圾场里的故事,在想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哪里有在乎这小女生说些什么,被她这么一问才醒过神来,赶紧开解道:“想哪儿去了?这怎么可能生气的,再说……我本来就是一拣破烂的啊。”说话间做了个鬼脸。

  蕾蕾噗哧一笑道:“再也没见过谁像你这么开心的破烂王了。”

  易天行道:“反正都是做事,要养活自己,开心一点不是更好?”

  蕾蕾盯着他的双眼,半晌没有出声,缓缓道:“你将来准备做什么?准备读哪间大学?”

  易天行纳闷着,心想这小妮子管的倒还蛮多,随口道:“不大清楚,不过依我这成绩,可能上个二本线还可以吧。”看着蕾蕾略有些失望的眼神,笑道:“你可是咱校学生会的宣传委员,成绩一直是前五的,咱们可能大学里不能同班了。”

  蕾蕾皱起了眉尖,直直看着他,忽然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总瞒着我?”

  易天行不知为何心头一惊,强颜笑道:“我有瞒过你什么?”

  “你的能力。”邹蕾蕾满脸微笑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易天才,你准备瞒天下人到什么时候?”

  易天行把手一摆,做了个舞台剧中常见的夸张手势,笑道:“你还是叫我怪物天才好了。”顿了顿又说道:“再说我现在哪里是什么天才?小学的时候能跳级,只是那时候笨,太听老师话,而且同学们又不肯跟我一起玩,所以学习的时间多了些,成绩自然也就会好些。”

  “又在骗人!”邹蕾蕾气不打一处来,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单子丢给了易天行。

  易天行接过来一看,原来是自己高中两年来的各次考试成绩,他细细翻看着,看见单子上面自己的成绩只是中等,怎么也看不出出奇之处,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怎么?难道你这个高材生还羡慕我这种烂成绩?”

  邹蕾蕾脸颊微红,双眼清澈有神,紧紧盯着他说道:“我当然羡慕。”

  易天行一愣,干笑道:“你不会是今天晚上吃多了吧?”

  邹蕾蕾促狭地一笑,眼睫毛眨了两下,嘻嘻笑道:“你不用瞒我,我都查出来了。”

  易天行微微害怕,问道:“到底是什么?”

  邹蕾蕾说:“你说呢?你上次数学考了多少分?”

  “一百零七。喂……这分不算高吧?”易天行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解释着。

  “嘿嘿。”邹蕾蕾一面笑着一面靠近易天行,然后忽然揪住他的耳朵,在他耳旁吼道:“那你还敢狡辩!”

  “狡辩什么?”易天行哭笑不得。

  “上上次的数学全班平均分是多少你记得吗?”邹蕾蕾莫测高深地看着他。

  易天行暗呼不妙,讷讷苦笑道:“这我怎么知道。”

  “就是一百零七!”邹蕾蕾笑的像是抓到了一个大贼。

  易天行睁大眼,无辜状十足道:“啊,这么巧啊?”

  “呸!这是巧吗?”邹蕾蕾从他手上拿过那几份成绩单笑骂道:“语文九十八,英语一百零四,化学一百零一,这哪一科不是前一次我们全班考试的平均分?你还想瞒我?”

  易天行摸摸脑袋,知道瞒这个机灵鬼不过,苦笑道:“既然你看出来了,千万别和其他人说。”

  邹蕾蕾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说道:“是真的是吧?”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忽然从床上站起来,转了一个圈,又拍了拍墙壁,哈哈笑道:“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果然还是以前那个怪物天才!”

  “只是……”她忽然皱起眉头,问道:“你既然每次都能控制自己考多少分,我可不是笨蛋,那岂不是你想考多少都行?满分自然也行,那你为什么不考好一些呢?”

  易天行看着疯疯癫癫的她,哭笑不得,忽而眼神瞥见她两只露在裙外的秀腿,方才她一转身,裙摆轻摇,白玉入目,害得这少年不禁一阵眼晕。

  “嘿嘿,语文不可能满分啦。”他干笑道:“我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每次都考个中等分。”心里却暗自咒骂着自己蠢笨,既然不想引人注目,那么每次随便考个分就好了,何苦非要和上次的平均分一模一样。其实,他却不知道,现在的考试已经成了他潜意识里的一种游戏,若是太没有一点挑战感,那么考场上的两个小时可能只会成为他的催眠良药。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游戏欲望吧,所以记忆力惊人的他,才会在考试里选择一个哪怕天才都很难达到的目标……

  “不想引人注目?”邹蕾蕾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面相普通的大男生,问道:“那高考的时候怎么办?难道你还真准备考个二本吗?”

  易天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邹蕾蕾撅着嘴想了半天,忽然发号施令道:“不行!我可不能看你这个怪物到那些大学里面去糟蹋自己。”

  易天行笑着说道:“那怎么办?如果七月份我高考的时候忽然考很高的分,会被别人当怪物看的,说不定公安局还要查我舞弊。”

  邹蕾蕾忽然甜甜笑着望着他。

  易天行暗呼不妙,知道这小丫头每次要自己办什么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天真无害的神情,赶紧背过身去,假装看着她书桌上的书。

  一双温软如玉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马上就是模拟考了,这次考试尽你力去考,好不好?”邹蕾蕾充满兴奋好奇的声音传来,“我想看你到底能考多少分。”

  易天行心头一柔,好不为难,却被丫头下一句话压的默默点头应了。

  “六月二十二号是我生日,当给我的生日礼物好了。”

  邹蕾蕾一拍他肩头,豪气干云的说道。
第一部 县城 第六章 SM不是我的错
(更新时间:2005-8-23 19:48:00  本章字数:2966)


  易天行不肯马上答应邹蕾蕾,有他自己的考虑。
  因为他不想太引人注目。他知道自己是个天才……或许这说起来有些自恋,不过天才这两个字在他的眼中还没烧饼二字可爱。天才的下场是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小学时候同学的疏远已经不知不觉地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疤。

  更何况他还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这让他初始有些兴奋,后来却逐渐惶然,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小县城里是个另类,与别的人有很大差别,他找不到归属感,总觉得自己和这世界有点脱离。所以他开始伪装,从学习成绩开始,一直到自己的身体。

  每次洗澡的时候,他也曾借着屋外的月光仔细查探着自己,结果摸来摸去也没摸出什么特异的地方,该软的地方软,该硬的时候硬……但他知道自己和其它的人不一样。

  但受到外力侵袭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变得很结实。

  结实到一种很恐怖的境界。

  小时候他还曾经摔伤过,但鲜血淋漓的伤口总是过不了一会儿便会自动愈合,留下一道浅灰的印子,而这浅灰的印子也会在几小时之内褪去。不通世务的他还傻傻地问过自己的爷爷,结果爷爷满脸慈爱地看着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嘴角会抽搐一下,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天降之类的糊涂话。

  后来爷爷死了,他开始自己做饭,小孩子手笨,菜刀也会切到自己手指上,不料却发现了自己的手指竟然像古龙一篇小说里写的那人一样,被菜刀斫上的时候会泛出淡淡的金属之色,变成刀枪不入的怪异指头。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很难受伤了,似乎自己皮肤外面总有一层什么东西在保护着自己……

  在他发现自己身体秘密的那个夜晚,他傻傻地坐在自己的屋门口,看着天上的星星,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然后便开始发疯一般的自残,用屋里能想到的任何利器戳着自己,手臂,胸膛,结果却只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许多灰白小点,而这些小点也不出意料地在几个小时后渐渐褪去。

  小孩子受了大刺激,不免有些痴癫。他就跑到自己小黑屋对门的农牧局大院里去,在黑不隆冬的农牧局大楼楼梯里往上走,从二楼开始跳,结果没事儿。于是三楼,四楼……直到从最高的第五层跳下来后,他才感觉自己有些晕眩,可能是受震动太大的原因。

  但身体毫发无伤。

  “我操!”

  在农牧局大院里,对着满天繁星的夜空骂出这句脏话后,他认命了。他认了自己的怪物命。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他开始站在高处眺望着四处的人群……不是站的高,而是打内心里就把自己定位成了一只可怜的妖怪。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易天行开始成为学校里著名的拾破烂废柴。任人欺负,他也不会还手。这个道理很简单,我们谁也没见过一条大汉举着菜刀满街追杀曾经在他脚上爬过的小蚂蚁。

  ……………………………………………………………………

  第二天一大早,易天行刷了牙,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确认没有太明显的臭味,便取出毛巾把自己那辆锈迹渐现的二八自行车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便往学校去。

  他们是三年一班,教室在三楼的最东面一间,窗外是学校里的梧桐,易天行的座位在窗边,所以无聊的时候,经常盯着梧桐上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幻着颜色的树叶枯枝毛虫……

  呼的一声,正在走神的他直觉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了过来,他的古怪体质不仅表现在强悍的不像人的身体上,反应速度也实在是过于敏锐,脑子里还没判清是什么东西,身体已经下意识里做了反应,右掌一张,实实在在地把那东西抓在了手里。

  除了他之外,别的同学都知道是什么,这时看见他竟如此干净利落地抓住那物事,都不由轻声惊呼出来,这轻呼自然是说他帅。那年头,周星驰正当红,逃学威龙可是每个学生的最爱,这时候忽然看见他使了这么一手帅功夫,当然是引来满堂喝彩。

  易天行不知所以,低头向自己手中看去。

  “黑板刷?”

  他苦笑了一下,既然接住了所有老师都爱用的教师专用武器,看来马上就要被老师进行狮子吼攻击了。

  “易天行!”政治老师兼班主任的袁大头终于冲了过来,一副黑框眼镜下面的三角眼闪着阶级仇恨的光芒,扁扁的双嘴开始不停开合,各式攻击性言语喷薄而出。

  “你这样,如何对得起……,如何对得起……,上课开小差,如何对得起……”

  易天行满脸无辜地看着班主任,耳朵却在进行着自动过滤,最后听到的几个关键词大概就是:父母,老师,祖国啊党什么的。

  他摇摇头,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口水如庐山飞瀑般汹涌的老师。

  老师姓袁,祖籍鄂中某处,龙泉之地,家境贫寒,村中有史以来头一位大学,颇以身世自诩,尝言离村赶省城读大学之日,全村百姓争相送出,村长集资赠一手表。

  易天行叹了口气,知道这位袁老师又要说那遍词了,赶紧站起来老实道:“我知道错了。”

  袁老师满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你能改正,母猪都会上树。”

  全班同学哄然大笑,易天行余光里瞧见邹蕾蕾脸上有些不忍之色,不由侧脸向她笑了笑,以宽她心。

  袁老师见他居然这时候还笑的出来,更是气的浑身发抖,食指点着他的鼻尖骂道:“你还有脸笑?就像你这号的人,将来也就是一辈子拣破烂的命!”

  同学们讶呼起来,谁也想不到老师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不料易天行却是面上笑容不变,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班主任,轻声道:“我本来就是拣破烂养活自己的,有什么问题?将来就算拣破烂也无所谓。我可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受全村人供养读了个大学,然后自己跑到别的城市吃香喝辣,把自己村里的乡亲忘了个一干二净。”

  袁老师一愣,忽地脸上青白之色大作,正准备痛骂,不料易天行眼睛一眨,甜甜笑着说了句:“袁老师,当年村长送你那块手表,你是当了还是扔了?怎么没见你戴过?”

  噢噢,班上男同学一听就炸了锅,哈哈大笑着起着讧。

  袁老师气的一拍桌子,转身就离了教室。

  “帅啊,破烂王。”坐在易天行前桌的女同学叫赵晶,平日里最烦这班主任,回头对他说道。

  易天行笑了笑,也不想和周围的同学瞎聊,看了邹蕾蕾一眼,便坐了下来,从桌下拿出本多情剑客无情剑,这书还是上周在县图书馆借的,虽说不要钱,但到期后就要收托管费了,所以得赶紧看。

  下课铃响了后,教室后门那儿有两个别班的男学生在喊:“易天行在不在?”

  易天行把眼光从书本上收回来,有些纳闷地应了一声:“我就是。”心里想着,难道是班主任向学校告了一状?

  走出教室外面,那两个男学生把他从上向下打望了一眼,带着鄙意笑道:“你就是那个拣破烂的?”

  易天行斜乜着看了他俩一眼,说道:“是啊,我不会拣你的。”

  正在看发生了什么事的本班男同学又一声哄,笑道:“破烂王,今天你可帅到掉渣了。”

  “笑什么笑!”那两个男生面上挂不住了,吼道:“是伟哥要找他。”

  听到“伟哥”二字,班上的男生顿时变成了冬天里的知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有一个坐在前排的瘦高个儿男生冷冷丢下一句:“吓谁呢?”

  那两个男生赶紧道:“胡云,这可没你的事儿。”

  易天行苦笑一下,出了教室门。
县城 第七章 阳光灿烂
(更新时间:2005-8-24 17:15:00  本章字数:2669)


  伟哥,就是二班的何伟。听说他和社会上的人也有来往,于是就成了县中里面响当当的人物,最厉害的两个学生之一。还有一个,就是易天行的同班同学胡云,胡云的爸是车站派出所的所长,江湖上的人一般给他点面子,加上人活络,也混出来了。
  而何伟不同,他是县城国营叉车厂子弟,也没什么关系,不擅长别的,就擅长打架。高一那年在江边被人堵着了,他一挑五,结果自己三根肋骨断了,而对方也趴了三个人。这一架就把他的名气给打了出来。听说他偶尔会听摇滚,别人问他为什么听黑豹,他说:“摇滚好,不会打伤人,又过瘾。”

  那年月可没有威尔钢这种蓝色小药丸,伟哥二字在县中里说出来,不会笑倒一大片人,可是能吓倒一大片人。

  易天行皱皱眉,心想再怎么着自己也和道上的人扯不上关系,那个什么伟哥找自己干嘛?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易天行跟着这两个家伙磨磨蹭蹭地上了教学楼的四楼,四楼只有半阁,而且比较阴暗,往往都是高三男学生们抽烟聊天的圣地,但今天这个课间很奇怪,往常热闹非凡的四楼阁间里非常安全,里面只有一个人半蹲着,那人食中二指夹着根烟卷,烟卷上面红光闪闪。

  “坐。”那人说了声。

  喊易天行上来的两个家伙把他一推,喝道:“伟哥叫你坐。”

  易天行笑笑,拍拍屁股就在何伟的面前坐了下来。

  何伟长的又壮又高,腰却不粗,衬着肩膀显得特宽,一看就是个干架的好手,看见易天行像在教室里一样安稳,不由很讶异于他的冷静,盯着看了他半天,忽然说道:“果然够胆量,难怪敢惹外面道上的人。”

  听到这句话,易天行终于知道是什么事情了。想来是那天夜里把那个小流氓整治后的遗波,不由苦笑着说道:“那事情可怪不得我。”

  “噢?你知道什么事儿?”何伟咬着烟卷问道。

  易天行苦笑道:“伟哥这是打算替外面人教育我?”

  “呸!”何伟忽然暴怒,“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小子!别以为我是你们班胡云那种孬种。老子混天混地就没学过混自家同学!”

  易天行这才知道误会了,笑着道了声歉。

  何伟站起身来,像首长关怀小朋友一样在他头上拍或者说是抚摩了两下,说道:“我是有朋友给我递的消息,说是混城西那片的薛三儿有个手下被一拣破烂的年青人打了,后来查出来那家伙是咱学校的,我一想,咱学校再怎么也是个重点高中,落魄到拣破烂的也只你一个,所以喊你上来说一声,让你这几天小心些。”

  易天行虽然很不适应自己的脑袋上放着一双大手,更不适应这个学校里的混混儿忽然像教导主任一样的温柔可亲,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笑着说道:“我那天夜里去刨食儿,刚好碰见几个人在偷国营二厂的铝锭,我当然不敢管,只是有一个人要来打我,就闹了起来。”

  “噢?”何伟又噢一声,像是来了兴趣,说道:“听说吃亏那家伙身手可以,你是怎么打赢他的?”

  易天行犯了难,这叫他怎么说?寻思半天,慢慢说道:“我打小吃苦,也就是力气大些。”

  何伟一听这话嘴巴笑的都合不拢了,赶紧招呼道:“来来来,我这人就喜欢和人比力气,来和我掰个腕子。”

  易天行哪里料到一番说辞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想推托,却看见那位何同学早已经把袖子捋到肘上,兴致勃勃地半趴在地上,做势以待。

  他只好在心里苦笑一声,走上前去。

  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力气,只使了一成的力量,慢慢地让何伟在一场表面激烈无比的掰腕子大赛中获胜,易天行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何伟呵呵笑着把刚才一直在旁边呐喊助威的小弟拔拉开,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小子力气果然够大,比我只差了一点点。”

  易天行面上始终是一副无害的笑容。

  “这样吧,你以后跟着我。”何伟忽然严肃起来,只是十七岁的年青人摆出副香港三合会老大的POSE,让易天行看着直觉着别扭。

  “跟着我,薛三儿那里去说一声,也就没事儿了。”

  易天行见他主动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这才终于信了这家伙真是一个另类混混儿,略略感动之余,婉拒了,只是又不知多费了多少唇舌。

  何伟连吐几声操,又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家伙瞧不起我们这些混的,大家同学一场,居然还搞工种歧视,扯蛋,滚吧,以后被打死了别怪我。”

  易天行哭笑不得,赶紧道:“我可是一拣破烂儿的,这工种歧视也轮不到我歧视你吧。”

  二人相视哈哈一笑,临别时何伟扯扯他那件蓝卡叽布的上衣,皱眉道:“都洗发白了,换一件吧,别蒙我说你拣破烂穷,我知道的那几个拾荒老头儿家里富的流油。”

  易天行笑着应道:“那几个老家伙天天拣死猪熬猪油卖,流的都是臭油。”

  回到楼下的教室,同学们看见他毫发无伤,面无青痕,纷纷围上来表示关心或是讶异,只有那个胡云冷冰冰地坐在前面,易天行余光里瞧见他唇角露出一丝鄙意,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邹蕾蕾被人挡在外面,一着急,揪着几个同学的衣领子,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冲到他面前关切问道:“没事儿吧?”

  “没事儿。”易天行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微笑道。

  ……………………………………………………………

  在易天行日后的回忆里,一九九四年的阳光是灿烂到极致的那种。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每当周六和邹蕾蕾一起骑车回家的时候,江边渐渐绽开的夹竹桃总会让照拂在二人身上的阳光染上几丝淡淡的香气。

  易天行看了看邹蕾蕾同学俏直的鼻梁,额前清漫的刘海儿,有些失神,过了老久才想起那件事情来。

  “那天在你家说的事情,我想了下,还是不要了吧。”他说的是邹蕾蕾要他考高分的事情。

  邹蕾蕾皱皱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随你。”

  易天行天生就是个怕女人的可爱孩子,见到她脾气有发作的迹象,赶紧嗫嚅道:“真考好了,怕吓垮一群人,我怎么和别人交待?”

  邹蕾蕾笑了笑,说道:“自己的本事,还怕别人说吗?”

  这极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易天行有些愣神,他一边蹬着脚下的踏板,一边想着事情,半天后冒出一句话来。

  “如果那本事有些吓人怎么办?”

  “吓死一个算一个。”邹蕾蕾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抿着唇笑着回了一句。

  易天行叹口气道:“说真的,如果我是个怪物怎么办?”

  邹蕾蕾又一笑,露出白白的牙,甜甜道:“你本来就是怪物天才嘛。”

  易天行一笑无语,转头看看道路边上的江水在夕阳照耀下闪动着,
第一部 县城 第八章 假仙的妖怪
(更新时间:2005-8-24 19:10:00  本章字数:2495)


  又一个周六。
  易天行打了个呵欠,走出自己的小黑屋,假模假样地在自己堆破烂旁边的小石坪上打了套拳。对于他这种变态强悍的身体而言,这些拳法自然没什么太大帮助。不过怎么说,易天行假假也是位怪物天才,虽然在他看来,自己只是记忆力惊人,智商倒不见得有多高,但掩藏自己真实本事的准备总是知道要做的,将来如果迫不得已露了真本事,如果让人查到自己天天练拳,也总比当怪物一样抓进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要来的好。

  他想到这一周来天天跟着邹蕾蕾去写黑板板,不由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搓了搓,像是指尖还沾染着那些滑滑的粉笔灰一样,对于他而言,这就是幸福的触觉。

  周六一向是他最喜欢的一天。不为别的,只是每到周末大扫除的时候,他都可以正大光明地跟着邹蕾蕾去楼下的那块大黑板练粉笔字儿玩。

  那黑板真的很大,如果要全部写完,还真比他天天晚上从垃圾山里拖出废钢筋来还要吃力。

  不过没办法,谁叫蕾蕾是学生会的宣传委员呢?

  他喜欢这种辛苦。

  ………………………………………………………………………

  午后的校园有些热,满园的青树虽然色泽深郁,却也掩不住天上红日的热力。一些零星的草地夹杂其间,但这时候学生们都已经做完了大扫除回家去了,草地上一个人都没有。过了操场十来步,有一个用碎石垒起来的台子,台上是一块大到极致的黑板,黑板上面有挡雨蓬,这时候把灼热的阳光挡着,与周遭景色比起来,那块黑板更显得幽暗清凉,若上面是洁净无尘,肯定会像极了一块黑色的寒玉……只可惜此时,上面被写满了红的白的粉笔字。

  易天行和邹蕾蕾学着斗战胜佛用手掌搭着凉棚,傻乎乎地抬着头望着眼前这块大黑板,忽然对视一眼,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是他俩这一个星期的成果,虽然写的内容不外乎是一些外语学习、课外活动,励志短文,俗到不能再俗的东西,但这密密麻麻的一黑板粉笔字着实让这二位年轻的男生女生充满了成就感。

  易天行指着黑板上白色楷体粉笔字最集中的那块儿说道:“看,还是我写的毛姆的那篇江上歌声最好。”嘴里轻轻哼念道:“他们的歌声是痛苦的呻吟,是绝望的叹息,是凄惨的悲鸣;简直不是人的声音。它是无限忧伤的心灵的呐喊,只不过带上了点旋律和谐的乐音,而那收尾的音调才是人的最后一声抽泣。生活太艰难,生活太残忍,歌声是绝望的最后KY。这就是江上歌声。”

  邹蕾蕾静静地听他充满感情把这一段念完,忽然发现他是闭着眼的,不由微笑道:“记忆力也太可怕了吧。”易天行笑笑。

  邹蕾蕾忽然皱眉道:“毛姆的另外一篇讲灯光的要积极些,你选的这篇会不会太黯淡?周一胡老师来检查会不会有意见?”

  易天行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生活本来就是艰苦的,这是事实罢了。至于黯淡?船夫的号子,其实或许只是在艰苦度日的可怕岁月里找些乐子。但人到了那种境地还不会忘让自己快乐,这已经足够积极了吧。”

  邹蕾蕾笑笑道:“我辩不赢你。”安静了会儿,关切看着他,说道:“这些年你过的很苦吧?”

  易天行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道:“哪里会?一个人过日子再轻松不过了,也没爹妈天天在耳边烦。”

  看他强笑,邹蕾蕾轻轻叹口气,也就不多说了,笑道:“搞定了,我们走吧。”

  两个人把粉笔和尺子这些东西放回了一楼的团工部,到车棚里推了车子过来。从教学楼到校门口有一大段笔直的长路,易天行和她一面走着一面说笑。邹蕾蕾忽然说道:“差点儿忘了,上周末说好的,今天我请你吃脆皮。”说完了甜甜笑着看着他。

  易天行心里一慌,满脸幸福道:“那最好不过了。”忽然余光里感觉到远处校门口那里有个人影晃了下。

  如果换成别人肯定看不清楚,但易天行可是个晚上不点灯靠月光捏死蚊子的主儿,稍一留神,便看清楚了是班上的胡云。他皱了皱眉,心想这时候学校里没什么学生了,胡云是在等谁?以前听同学们说过他和社会上的混混蛮熟……想到这节,易行天心里忽然烦闷起来,似乎感觉到有什么让自己不乐意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他看了看身边正说笑不停的邹蕾蕾,忽然停下脚步,温和说道:“蕾蕾,你今天先走吧,我忽然想到在学校里还有些事情要做。”

  邹蕾蕾有些讶异地望望四周,说道:“学校里没什么人了,你有什么事儿?”

  易天行犯了愁,决不能说是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预感吧……想了想,笑着说道:“团工部那个新来的年青老师让我今天把团工部打扫一下。”

  邹蕾蕾叹气道:“不会吧?我们俩又不是真的苦力。”一脸委屈的神情可爱极了。

  易天行笑道:“所以让我这个苦哈哈来为小姐分忧吧。”

  邹蕾蕾笑着说:“呸,没话好说了?我们一起还是快些。”说着便把车龙头往教学楼那边转。

  易天行心头微慌道:“听我的,乖。”

  他一时情急,说了个乖字,却让平日里开朗洒脱的邹姑娘脸红晕如潮。两个人就在那条直路上呆了半天,邹蕾蕾才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那我先走了,可是……你每天晚自习都提前走,每周就这时候能一起走走……”声音越来越小。

  易天行听见这话,心花开成了一百二十八瓣,脸上却开始像BC一样地傻笑,愣愣说道:“乖啦,先走吧……要不,你在交电大厦那儿等我,我顶多迟十分钟。”

  邹蕾蕾听见他又在说乖,羞的不行,轻呸一口,骑上自行车像逃一样地向校外跑了。

  易天行傻呵呵地看着那辆可爱的天蓝色二四自行车消失在校门口,还没有醒过神来。年少时的爱情总是容易改变少年的心性,此时易天行的胸中全只是想尽快赶到交电大厦去,管他外面是谁在等着自己,管他是不是要打架,这时候还管得着掩藏自己的本事?他前些日子读的佛经里面,临济宗那个老和尚说的好:此时便是,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向里向外,逢着便杀!

  一阵热风吹过,少年人向校门口昂道挺胸走去,嘴里哼着当时最流行的忆莲姐姐的那首狂歌劲曲“醒醒”,可惜正在校园外面等着打架的那几个混混听不见歌词。

  “醒醒,尽快清醒,知不知你在杀掉你生命……”
第一部 县城 第九章 不对称战斗
(更新时间:2005-8-25 16:33:00  本章字数:2953)


  
  易天行自从发现自己身体的秘密后,便发现自己有时候会有些比较“出格”的举动,之所以出格,是当他专心致志去想一件事情时,会忘了遮掩自己坚逾精钢的身体。还好,以前的他失神的时候,往往是蹲在自己堆满破烂的小黑屋里——所以用手掌劈砖砌灶,用大腿当切肉丝的砧板——这样的变态行为没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过今天他有些失神,主要是被感情这玩意儿给整晕了。

  所以当七八只海碗般大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砸来的时候,他根本忘了躲,也懒得躲,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的邹蕾蕾脸羞涩的红晕,要他记起这时马上就要开始打架了,确实是一件蛮难的事情。

  砰砰砰砰一阵乱响,易天行有些愕然地看着旁边的几名壮汉捂着拳头,满脸痛苦地倒在地上,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一跳而后,左手在前,右手掠后微微上举,摆了个黄飞鸿的姿式,眼角余光瞥向地面,酷到掉渣地说道:“还有多少人?一起来吧。”

  易天行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但没有办法,如果不摆出一副练家子的模样,没人会相信,为什么拳头打到人身上,疼的却是拳头。而他所知道的练家子的模样……除了巨恶心的康德第一保镖,便只有李连杰的这个动作,这还是他在地下道的录像厅里学了老久才学会。

  领头的混混是个中年人,嘴里叼着的香烟早就惊的掉到了地上,他皱皱眉,眨巴眨巴眼,慢慢走了过来,看着易天行,心里想着:“这家伙还是个学生,怎么没见怎么出手,自己的兄弟就不行了?”

  试探着问了一声:“兄弟是练过的?”

  易天行静静望着他,笑着说:“打小练。”

  “难怪这么嚣张?”那人狠狠道,接着从怀里抽出一把砍刀。当时混混互砍最流行的就是这种一尺二的机床刀,钢是好钢,刀身不长,便于携带。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太阳的温度却没有降低一点,街上行人很少,被梧桐树遮着的街角很清静。易天行看到这人竟然敢在大白天动刀子,不由皱了皱眉,说道:“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说说?”

  “三哥说了,这地方,只有我们嚣张的份,如果遇到比我们更嚣张的,那就不用说,打到他不嚣张。”中年人以为他怕了,恶狠狠地笑了起来,牙齿黄黄的。

  他嘴里说的三哥,易天行知道是谁,也是县城道上有名的人物了,就是前些天何伟让他小心的薛三儿。

  这薛三儿叫做薛恭,可惜一点恭良之德都没学会。八十年代初就开始在道上混,也就是东门一代最不起眼的那种,手脚有些不干净还好赌,当时道上,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些不干净的小佛爷和千儿。而薛恭两条都占全了,自然很不招人待见。有一次做局出千被逮了个实在,对方限他一周内拿五万块钱做数。他一周里面求爹爹告奶奶,寻遍了道上认识的人,想找人帮他出头,结果没人帮他。

  时限到了,他自然拿不出这五万块钱来,于是被别人斫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只给他留了废物一样的三根手指。

  从那天前,薛恭便被人叫做薛三儿,名字改了,人也似变了一个人般,行事狠辣胆大,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做,下手又特别黑,趁着第一次严打后的空窗期,占了东门这片一些地盘儿,又扎起了一群小弟,便做起了老大,这些年吃香喝辣,坑蒙拐骗抢,什么事儿做透了,终于混成了东门老大,在县城里威风不可一世。直到县城道上的祖宗古老太爷从省城回老家县城来养老,薛三儿的气焰才稍微收敛了些。

  那中年人走到易天行面前,用手中的钢刀面拍拍他的脸颊,啪啪响了两声,低头恶狠狠地威胁道:“三爷说了,你动了他的兄弟,就得去给他兄弟磕头认错,再赔上一只手。”

  他满以为这学生会怕的浑身发抖,不料一侧脸却看见了一张满不在乎的脸。

  易天行看看天上被树枝划成一块块的天空,咪着眼,耸耸肩道:“我和你们三爷不一样,手又不是猪蹄,怎么说拿就拿呢?”

  中年人愣了愣才明白这小子是在臭人,怒气大作,举起砍刀便横劈了过去。

  易天行满脸平静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刀光。他不想用身体去硬抗,因为他虽然能,但也不想自己怪物的身份这么快就在小县城里传开。于是他脚跟轻轻一转,让刀光险险地从自己鼻梁前滑了下去,右脚横跨一步,整个身体和那个中年人靠的极近,一个倒肘打在那家伙的鼻子上。

  看似轻松的动作,迅疾做出却没有一丝用力的感觉,轻描淡写似的一抬肘,便把那家伙打的横飞数米,脸上血污一片。

  看见老大被打飞了,刚才还抱着拳头在呼痛的黑道小混混终于冲了上来。易天行皱皱眉,凭着自己的速度欺近对方身体,用手掌一推,便把一个混混推开数米,依此类“推”,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他便这些混混全部推开。他不想动手,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这些人伤的太重。

  但他这般想,这些小流氓自然是不知道,除了几个脑袋灵光的,胆小怕事的畏缩在战团后面,又有几个亡命徒抽出尖刀狂喊着杀了上来。

  易天行冷冷看着围上来的混混们,心中烦闷异常,他不知道邹蕾蕾在交电大厦那里等自己久了会不会无聊,加上这是在学校门口,大白天的,他也不想惹来太多人注意,于是决定快些结束这场无聊的厮杀。

  看着围上来的这些人脸上狰狞的表情,他的脑子却是清明一片,仔细看着对方手上的动作,然后用更快更准的动作还击,脚尖在街上的柏油路面上一点即纵,在众人间穿梭,拳头从这些混混们的腋下身后穿过去,实实在在地打在对方身上。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像一阵风一样,对于这些只会在街头像切菜一样互砍的混混来说,此时的易天行就像是电视里面的那些武功高手一样。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拿着刀子的混混儿都在他那双铁拳头下倒了下去。当然,他是不敢用全力的。先前战在外沿的那几个混混儿哪还有不知事儿的理,赶紧拔腿就往街那头跑了。

  易天行站在街角,看着身边瘫软哀呼不已的混混们,不知怎的,心中竟生出一份厌恶之情来,仿佛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在审视着可怜的臣民。

  他忽然醒过神来,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太古怪,以他的聪慧,自然能察觉到自己心理上有些脱离人群的危险,赶紧摇摇头,拉过倒在梧桐树下的自行车,回头对着那个正捂着鼻子堵血流的中年人大声说道:“你们既然能查到我在县中读书,那肯定知道我住在哪里,以后要找场子就到我家,在学校这儿不好。”

  他用右手食指轻轻隔空点点那家伙的眉心,静静说道:“记住了,来我家找我。”接着笑笑说道:“其实我是一个挺和气的人。”

  薛三儿的这些手下早就已经惊怕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身手,本来这少年只是静静地说句话,在他们眼里却是比什么都要可怕,等听见那句,其实我是一个挺和气的人时,更是又气又怒,纷纷怒骂了起来。

  易天行这个时候已经骑着自行车往江边去了,他想着刚才和别人打架时的镇定自若,事后那飘飘然的感觉,不由轻轻叹了声,“自己真是怪物吧?”江风吹上他的脸,略有燥气,却让满心阴郁的他感觉有些舒服,他双手离开车把,仰首向天吼了一声:“我操你个贼老天,不给我爹妈,给我这玩意!”

  县城的江边是一沿的绿树草地,沿江大道从县中直通交电大厦,易天行想到那个正在等着自己的女孩,心情终于舒畅了些,双手握紧车把,用力蹬着自行车向那边冲去,吊在江那边青山坳里的夕阳把少年和自行车的影子照的长长的。

  
第一部 县城 第十章 爱学习的妖怪
(更新时间:2005-8-25 19:29:00  本章字数:2174)


  夜深了,天上不知为何看不见月亮,只铺洒着满天的繁星。夏夜总是比别的季节显得更有生气,易天行坐在自己那间小黑屋外面不远处的池塘边,闻着不知何处飘来的花草气息,感受着身边风拂池塘所带起的淡淡湿腥气,闭着眼,抬头四十六度角仰望天空。
  他一直困惑于自己的身体,总觉得自己有异常人,必为妖类,可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自己都没办法相信,于是总想寻些可以说的通的解释,可惜,凭他现在把高中六册物理课本能倒着背下来的能耐,也根本看不出一丝从物理方面阐释清楚的可能。

  于是他决定去看玄学,可又觉得那些大师们太过幼稚。只好转而在武侠小说里寻求心理平衡,看见书中的高手们在天上飞来飞去,他才会有些安慰,心道:瞧,这才是神人,比俺牛多了……有时候看金庸的小说时,总幻想自己不是天生这样,而是苦念了少林寺的先天护体真气,可惜了哉,这个说辞连自己都骗不了。

  不知道是哪位靠哲学吃饭的同志说过,人类总是会把解不可知事物的最终希望寄托在宗教上。易天行也不例外,地地道道中国小爷们一个,自然不肯抱着旧约背,而且他极喜欢长着翅膀小天使的可爱模样,于是乎,顺理成章地便极讨厌耶和华这个老变态……所以开始修起禅来。所谓修禅,对他而言,其实还是和修物理一般,从市图书馆整些佛经就回家一通瞎背,也不知道能修成什么正果。若西天有佛,只怕也会被这弩钝小儿气的大佛小佛统统涅磐才是。

  他最近看的是《坐禅三味经》,里面有提到五门对治法。而易天行看佛经,本就是要求个治病的方,这可是对了胃口,于是细细读了一遍,背在了脑子里。书中写到这五门对治,便是:多淫欲人,不净法门治;多嗔恚人,慈心法门治;多愚痴人,思惟观因缘法门治;多思觉人,念息法门治;多等分人,念佛法门治。

  他先前在小黑屋里点着二十五瓦的昏暗小灯泡,一边挠头一边看,始终思琢不清自己究竟算是哪一种病,该用啥法门来治。于是瞎猫碰死老鼠地挑了个多愚痴人。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让那些混混儿有了自己这怪异的体质能力,只怕天天会笑出花来,哪里还会像自己一样愁眉不展的。正如商场抽奖中了夏利小轿车,有人不喜反而担忧这是不是什么套,那在世人眼里,肯定就是愚痴一流了。

  所以他细细地读他所以为专治愚痴这种病的……思惟观因缘法门。可一通什么无明缘行如是思惟之类的话读完,他整个人脑袋都昏了,接着看数息门才看出些味道来,尤其是品其中止观二字,再明身则本无……身为聚沫,不可手捉;是身如海,不厌五欲。

  ……

  ……

  他隐隐以为自己懂得了些什么,其实……他还是什么都没弄明白。修禅修成他这样死记硬背的,易天行肯定不是世上第一人,想古时那些大字不识的和尚,估计也是用的填鸭式成佛密笈。但像他这种死记硬背后便开始飘飘然,若有所悟的家伙,想来也是少见。

  其实他什么都没悟到,只是认准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管。

  连自己都不管了,管自己是妖怪附体还是什么圣婴转世,说不定自己只不过是基因突变罢了,世上本多忧愁,还想那么多干嘛呢?江河入海,本就依自然之事而行,若那些混混儿找上门来,自己虽然身子骨的硬朗程度可以和坦克比较一下,也没有把头伸在那儿给人砸的道理。

  易天行自以为想通了个很了不起的大道理,心情变的不错,便坐到了池塘边开始乘凉。

  这个池塘,其实就是七七年那次爆炸后留下的坑,积雨渐多,便慢慢成了一个青萍浮于面的池塘。易天行不知道这件事情,更不知道自己就是爆炸那天被爷爷拣回来的,他只是一直觉得有些奇怪,每当自己烦闷的时候,坐到这个池塘边上就会马上平复。

  这几天没下雨,池塘的水不浑,易天行哇哇叫着把自己剥个精光,在夜色中跳下了水,激起一阵浪花。

  忽然感觉背上有些痒,于是他从塘边拣了块鹅卵石,微一吐气,用掌劈成两半,还拿在手掌心里比划了一下,才挑了尖锐些的那块,用力地在自己身上刨了起来。

  幸亏他住的小黑屋偏僻,一到晚上周围都没什么人,也没人愿意接近这个永远充满臭气的地方,不然后看见有人拿尖石块当毛巾,不知会是什么想法。

  易天行只是玩水罢了,呆会儿还得去共和村刨食,所以也不打肥皂,只是用那片石块在身上搓的过瘾,他看着水面上飘着的青萍,听着塘边石缝时青蛙呱呱呱的叫声,心情慢慢宁和下来,然后便想到了下午和邹蕾蕾一起骑车回家的场景。

  他当时正陷于一个人不合常理地打垮了一帮人的怪异感觉中,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邹蕾蕾:“你说,我要真是个怪物怎么办?”

  邹蕾蕾当时的回答让他感觉很好,很自然,很符合易天行对理想伴侣的想像,女生当时睁着大大的像黑晶一般漂亮的大眼睛认真说道:

  “那你等先变成怪物让我看看,我才能决定怎么办,如果能比你现在变得更帅一点,那可是件好事啊……”

  ……

  ……

  易天行想到这句话,就在池塘里笑了起来,他上了岸,往水里扔了块石头,惊了蛙叫虫鸣,挠了鱼儿夏梦,便回身进了小黑屋,套上了自己那条黑的不像话的牛仔裤,穿上那件不知哪个纺织厂的蓝色工作服,戴上那顶边上起刺的破草帽,攥着那条洗不出白色来的手帕——对,就是他每天晚上拣破烂用的那套工作服——走走摇摇,看景流连,像是苏东坡夜访什么和尚一般潇洒地往共和村的垃圾山去了。

  
第一部 县城 第十一章 情事
(更新时间:2005-8-26 16:06:00  本章字数:2620)


  
  天上下着雨,易天行骑着自行车往学校里面冲,自行车从江边烂泥滩外一路行来,车轱辘上带着无数黄泥,他骑的又快,黄泥飞出险些溅到身边一个人的身上。

  “我干。”那学生果然不是什么善类,破口大骂道。

  易天行前些日子在池塘边静思一夜,虽然没想出个所以然,却还是悟了些自然循生的道理,自然不准备继续往日废柴模样,这时候听见有人骂自己,嘎吱一声刹住自行车车,皱皱眉,回头冷冷道:“干谁呢?”

  “哟,你小子今天挺威风的。”没想到那个男学生竟然哈哈笑了起来,易天行这才看见原来是何伟。

  他苦笑一下,笑道:“原来是你,不好意思。”

  何伟掸着裤腿上的黄泥,骂咧咧地走近他,一拍他肩膀说道:“听说上周六学校外面有人闹事,是不是薛三儿手下来闹你?”

  易天行笑笑道:“没事儿的。”

  何伟见他不肯多说,也就不追问了,笑骂道:“你这辆破车就算舍不得扔,也得洗干净点儿吧?上面全是泥巴。”

  “别,可不敢洗,这些可不是全新泥,还有陈年老货糊在上面。要不是这些泥,这破车早就散架了。”易天行骑上车先走了,一面蹬着踏板一面笑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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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里的生活总是周而复始,无趣之极。平常易天行在班上也都不大爱说话,今天他刻意放松了自己心神控制,整个人的感觉虽然没有刻意表现的冷淡,但总是无法自主地散发出“什么者之气?”。往日同学们可能还拿他破烂王的外号取笑一番,打趣一场,反正他也不会生气,但今天看到他的同学都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易天行变了,变得有些让人有些看不透。

  邹蕾蕾同学可没这个感觉,下课后,她把易天行喊到操场上,揪着他的衣领要他晚上去家里吃饭。

  易天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说了不想去,哪里能硬拉的?有听说强奸的,可没听说强饭的。”

  邹蕾蕾又羞又恼,说道:“怎么现在说话越来越不正经了?”

  易天行呵呵一笑道:“说正经的吧。”脸上流出认真的表情来,“其实我是真的不想去你家吃饭。”

  “为什么?”邹蕾蕾诧异地问道,“我爸妈对你挺好的啊。”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失望,旋即温和开解道:“你平常笑呵呵的,可不要是那种人啊,我顶瞧不起这号男人。”

  “哪种人?”易天行瞪大了眼睛。

  “自卑和自负是一对孪生子,可是如此敏感,对于一个人的情感来说,是一种负担。”邹蕾蕾不愧是学生会的宣传委员,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林黛玉在贾府的表现完全可以说是娇纵了,为什么?因为她是一孤女寄住在亲戚家,老父林如海也不在身旁,所以看着身边的兄弟姐妹,不免有些自卑自伤之感,所以在表面上反而显得格外自负骄傲,不屑于接受别人的馈赠。”

  易天行脑子快,一下就转明白了,呵呵笑道:“拜托,我是那种人吗?”

  邹蕾蕾把两只手拢在胸前,认真无比地盯着他眼睛道:“不用装了。我知道你自伤身世,生活也过的困难,但在我面前有什么呢?”

  易天行胸里觉着好笑,但看着面前这女孩认真的神情,灵动的双眼,不知怎的又感到温润一片,微笑道:“放心吧,我是不屑于做那号假模假样的人的。”不知怎地生出一份冲动来,傻愣愣地踏前一步,把邹蕾蕾抱进自己怀里。

  邹蕾蕾像只小兔似的一惊,马上把羞红的面庞埋进他怀里,旋即又似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推开了他。

  “找死啊!这是在学校的操场上!”

  易天行一愣,这才醒过神来,傻傻地摸摸自己头顶,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说好了,晚上来家里吃饭。”邹蕾蕾背过身去小声说道。

  易天行微笑道:“真的不用了。”看着她转过身来不解的表情,嗫嚅着解释道:“我怕看见胖大婶和邹老师会不自在。”原来这小子竟是生出了女婿见丈母娘的恐惧。

  邹蕾蕾卟哧一笑摆摆手道:“都随你吧。”她又想起件事情来,想着要提前告诉他一声:“周六学校组织知识竞赛,我帮你报名了,可不准输噢。”

  她知道面前这十七岁的男生有怎样博闻强识的本领。身为一个女生,当然不可能让自己喜欢的男子明珠暗藏的,但又知道易天行不爱出风头的怪脾气,于是便来了个先斩后报。

  易天行挠挠头道:“真不想去。”

  邹蕾蕾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额上的刘海儿被操场上的风拂着轻轻摇摆。

  易天行强自控制住自己拥抱乃至进一步亲热的无良想法,认真说道;“我觉得不合适,你也知道我不想引人注目。”

  “毛遂的锥子需要自己放进平原君的袋子里,可你不一样,你太锋利了,总是会被别人发现,不如慢慢一步步地让别人适应。”

  “和这帮人一起玩,没劲。”易天行自以为说的很潇洒。

  “噢,你是天才,那和我这个凡夫俗子在一起也没劲咯。”邹蕾蕾哀怨说道。

  易天行一直认为邹蕾蕾很适合去当演员,因为看见她的脸色马上转的凄切无比,泫然欲滴,连忙叹道:“别别,老演这葬花戏码,我答应就是。”

  接着便告诉她,认为她演戏的功夫很好。

  邹蕾蕾打鼻子里咬牙切齿地切了一声,反侃道:“那我看你骨子里真是个色狼,不然怎么每次我稍假辞色,你就……”忽然发现这句话说的太露骨且露了马的玉腿,脸上一羞热,赶紧背过身往教学楼走。

  “怎了怎了?色狼听着你说呢?”易天行跟着她屁颠屁颠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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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挺好的二人一回到教室,就像是从三伏天一下进了南极圈。

  “易天行,袁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班长不以为意地喊了声。

  “出了什么事儿?”邹蕾蕾关切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儿?”胡云冷冰冰地说道,“像这种拣破烂的,肯定和外面的混混有什么不干不净的联系。”

  邹蕾蕾瞪了这个讨厌的男生一眼,把眼光转向易天行。

  易天行笑笑道:“没事儿,我去看看。”又看了一眼胡云,笑咪咪地想着,如果自己这双铁手摸到这家伙的身上,一定会像揉面一样的软和吧。

  胡云上周六给薛三儿手下报信后便提前走了,他毕竟是派出所长的儿子,可不想惹着腥膻,不料今天一来学校发现易天行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不免有些纳闷。

  他本来就有些心虚,这时候又看见易天行笑咪咪地望着自己,不知怎地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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