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边的美丽牌 开发商, 管理者, 天文台, 音乐厅, 老房子

老叟

　十几年的城市改造，磕磕碰碰一路走来，管理者和开发商渐渐学会掂量文脉的价值，舍得花本钱留住好东西，这样才讲得出好故事。对于那些积淀了岁月的老房子，大动干戈地整体平移，最早可见外滩边上的天文台，更大项目如上海音乐厅、中共上海地下组织斗争史陈列馆、民立中学和最近华府樟园“烟草大王”陈楚湘的老宅，皆是耗资巨大、劳心费力，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连同岁月一起，都是都市里才有的传奇。请原谅我总是用传奇这个词，好像写到这个上海，用来用去就总是在兜售这些都市靡丽故事，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像今天要说的美丽牌香烟和苏州河的老宅，不是传奇，又是些什么？宽窄适中的苏州河早已经同这座城市相互浸透，成为一条脉，像是通衢大道腹地的后街，最有生命力，你是有多少的传奇还没有来得及被唤醒？　　“烟草大王”离苏州河更近了一点
　　若你走水路，苏州河从中山公园过凯旋路桥，水势打了一个回转，最先看见的就是当年华成烟草公司经理陈楚湘的老宅，映衬着身后华府樟园雅致的多层公寓，似有立于旗舰之首的气度和定力，这是岁月给的沉着，偷不去，扮不像。晚清的大宅大都流行中西合璧，又保留合家团聚、天人合一的围合结构，一眼看过去你惊叹到的，往往并不是全部。
　　宅子的建造者已经不得而知，最早的记载是晚清的昆曲名角徐陵云的别业，原来天井一侧还设有小戏台，其余设施宽阔干净。陈楚湘搬走后，这里在上世纪40年代以后还成为国内第一家制造注射用葡萄糖的工厂，解放后又成为南林师范学校(华东政法大学前身)的琴房和礼堂，在这里练过琴的朋友们，有没有人愿意再帮我补上一些这时的岁月？再再后来，老宅开始空置、破败而不得人知，差点被不知情的拆掉了事。
　　原本已经做了新的楼盘规划，发现了这座老宅，若是采用"先拆除后异地重建"的方式，把建筑的结构、砖瓦编上号、拆散开，换个地方再重新拼起来，便宜得多，老宅跟苏州河、跟它身后这一串串上海传奇就再也没有关联。更何况，曾经多少好宅好院都是被打着这般旗号拆下来就扔在一边不理的。还好这次，老宅和我们都算幸运，开发商把老宅平移80米，并旋转约35度，移位后东立面直接滨水，离苏州河更近了。这种平移办法，上海音乐厅用过，外滩天文台用过，但是全上海也就那么五六处舍得，所以说我们幸运。
　　移了过来还是要用的，宅子总是因有人才有灵气，长年空置加上缺乏修缮，建筑内部的木楼板、屋架、屋面几乎完全损坏，修整和重新装饰花了将近一个亿。外部结构、立面一律力求恢复原样，清水外墙、红砖袭饰，晚清江南士大夫特有的儒雅细致。院子里移来巨型香樟，沿河一线用园林造景的手法将珍惜树木花草打理出层次，原生的一般。建筑内部顶部采用珍稀红木，梁下棹木雕刻不同彩色花纹；地面石材采用特别的“幻影蓝”石材，在灯光照射下隐现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调，越发扑朔迷离；石材家具则是十分罕见的活血三江石，如翡翠般坚硬，从十楼高度掉下来也不会砸碎，当真是要把这块新的脚跟站稳的意思。
　　过不了多久，这里会成为餐饮聚会场所重新开放，符合城市现如今的需求，想想也是对的，陈楚湘自己很会经营，懂得用做广告、用促销、搞活动，这些路数现在的“市场部”也还在用，一百年都快过去了。从上世纪20年代以4万块启航，到了抗战前夕那个还没有怎么通货膨胀的年代实际资产总额已达1000万元以上，成为中国第二大机制卷烟厂，陈楚湘也成了当之无愧的“烟草大王”。听说开放后这附近还会有游艇码头，我愿意顺着苏州河经过这“烟草大王”的宅子。
　　美丽·香烟·上海美人
　　跟美丽牌香烟沾上边儿的故事，更多是旧上海美人的传奇。晚清香烟传入中国，从一开始就是“摩登”而非“恶习”，最早老晋隆洋行用彩车在马路上做YX宣传，让美女不停地做着吸烟的示范动作，好奇者争相模仿。《良友》杂志的香烟广告动辄有“小立窗前望，清香暗自闻”、“质佳味醇，不燥不辣，妇女莫不引为知己”等闲情雅句。最有名的美丽牌香烟也因两位美人而互相成为传奇。这两位美人，一位是京剧名角吕美玉，另一位则是“民国十美”之首的蒋梅英。
　　最常见的美丽牌香烟盒子上那个身材丰满，目光婉约，纤纤细指夹着一只香烟的女郎是京剧名角吕美玉。华成烟草的老板偶然见到了吕美人红透上海的一张剧照，来了灵感，遂创办“美丽牌”香烟，其精心设计的广告词也朗朗上口：有美皆备，无丽不臻。刚开始，吕美人也曾因此而颇为自豪，但是受过西方教育的丈夫魏廷荣告诉她，若是依据西洋法律而论，“凡是未经本人同意而滥用其肖像制作宣传品”者，则是一种严重的侵权行为。吕美玉茅塞顿开，遂一纸诉状将华成烟草告上了法庭，成为我国近代商业史上的第一例关于“肖像使用权”的侵权案例。凭借夫君的强大势力，吕美人把这一场官司打得声势浩大，媒体也跟着一再炒作，倒成为颇有成效的公关策略。美丽牌香烟名声大振，销路大开，使华成公司当初这个不显眼的小厂，一跃成为国内烟厂中的佼佼者。吕美人也跟着人气大涨，她平时的装束、穿戴、发型、仪态，都成了“追星族”们顶礼膜拜的摩登范本。
　　上世纪20年代末，面对美丽牌香烟在市场上的凌厉攻势，英美烟草公司也培养出一名京剧红星潘雪艳，来与美丽牌的吕美玉争一高下。两位女明星就这样唱起了对台戏，广告一度铺天盖地，凡有“美丽”之处，必有“芳华”身影；彼时的瘾君子，也出现了两大派，一派是“吕党”，一派是“潘党”。据说，在豫园的一次烟草促销大会上，两党主力对了面，双方拳脚相加，势如暴风骤雨。
　　经常被拿来跟吕美人的形象弄混掉的另一位美人蒋梅英，则多少是电影《长恨歌》中女主角的原型。蒋美人是华成烟草整个公司的代言人，其形象经常见于旧上海的月份牌上。曾经是“上海十美”之首，军统头子戴笠要用汽车接了她去跳舞。解放后，蒋梅英独居在一条名为“月村”的西班牙风格弄堂里，用邻居的描述，即使是上了60岁年纪的蒋美人仍是细细巧巧、斯斯文文，说话细声细气，神情似笑非笑，总是与人保持一定距离的礼貌。生活中，蒋美人很节俭，有写日记的习惯，但记的也是流水账，谁家借了谁借了她一勺油，几分钱都要入账。也很时髦，上世纪70年代中后刚刚开放，常常邀请穿着喇叭裤的年轻人到她家去跳舞，让年轻人教她跳迪斯科，说是为了健身。还有就是惆怅吧，美人迟暮，常去烟杂店买“勇士牌”香烟，不抽，只慢慢地燃着，怀念当年的烟雾缭绕。
　　蒋美人的平静生活以一场惊动上海滩的谋杀案而告终。1974年的时候，弄堂里来了一位小民警周荣鹤，巧遇蒋美人，62岁美人的一个背影竟然让26岁的年轻人动了念，这是怎样的魅力。周荣鹤找借口去美人家搭讪，突然冲动，用双手抱住蒋美人，用嘴凑上去在她耳边讲，今天的事，你不可讲出去，接着就在她面孔上亲了一下后夺门而去。这一笔孽，到了9年后还是不能平，官运顺畅的小民警始终怕蒋美人揭发，跑来意图封口，蒋美人害怕，提高了嗓门想让邻居听到以自保，不想竟被周荣鹤情急掐死在家中，时年7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