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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允许自己瞄一眼卡伦一家那张桌子。如果他还瞪着我看,我就翘掉生物课,当个懦夫。  

他们都在哈哈大笑。爱德华,贾斯帕,还有艾密特,头发都湿透了,沾满了融化的雪。爱丽丝和罗莎莉都倚到一边去,因为艾密特在向她们甩着自己的头发。他们像别人一样,享受着下雪天的乐趣。只是和我们相比,他们看上去更像是电影里的某个镜头。  

但是,除了欢笑和嬉闹,还有些许不同之处。但我无法确切地说出到底有何不同。我更仔细地打量着爱德华。他的肤色不那么苍白了,我觉得——大概是一场雪仗带来的红晕——他眼睛下的黑眼圈也不那么明显了。但还不止这些。我反复思考着,看着,试图找出变化的地方。  

“贝拉,你在看什么?”杰西卡插进来,她的眼睛随着我的视线望去。  

就在那一刻,他的眼睛转过来,对上了我的双眼。  

我垂下头,让头发落下来遮住我的脸。但是,我能确定,在我们目光交汇的那一瞬,他看上去并没有我上次见到的那样严厉和不友好。他看上去只是有些好奇,还有某种程度的不满足。  

“爱德华?卡伦盯着你看呢。”杰西卡在我耳边咯咯地笑着。  

“他看上去不太生气,对吧?”我不禁问道。  

“不,”她说,听起来对我的问题深感困惑。“他应该生气吗?”  

“我不认为他喜欢我。”我坦言道。我还是有点想吐,于是把头靠在手臂上。  

“卡伦一家不喜欢任何人……嗯,他们甚至不去注意任何人,更别提喜欢了。可是,他还在盯着你看。”  

“不要再看他了。”我嘘声道。  

她窃笑着,但还是看向了别处。我稍稍抬起头,以确认她没在看,否则我就要采取bao——力来阻止她了。  

随后,迈克打断了我们。他计划放学后在停车场来一场史诗般的暴风雪式雪仗,想让我们加入。杰西卡满腔热情地响应了他的号召。瞧她看着迈克的样子,毫无疑问,无论迈克让她干什么她都会同意的。我保持沉默。看样子在停车场没人以前我都得躲在体育馆里了。
剩下的午餐时间里我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自己的桌子上。我决定尊重心底的天人交战的结果。既然他看上去没在生气,我就去上生物课。一想到要再次坐在他旁边,我的胃就可怕地抽动几下。  

我不太想和平时一样跟迈克一起去教室——他似乎是个极受欢迎的雪球狙击手们的移动靶子。但当我们走到门外的时候,我身旁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唉声叹气起来。下雨了,雨水把积雪冲刷得干干净净,在人行道留下一道道冰痕。我窃喜着套上兜帽:下了体育课我可以直接回家了。  

去四号楼的路上,迈克一直在抱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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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教室,我很宽慰地看到我的桌子依然是空的。班纳老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给每张桌子发一台显微镜和一盒玻片。还有一会儿才开始上课,屋子里全是窃窃私语的嗡嗡声。我不再看门外,无所事事地在我的笔记本封面上涂鸦。  

当我旁边的椅子被移动的时候,我听得异常清楚,但我还是专注地看着我刚刚画的图案。  

“你好。”一个平静的,宛如天籁的声音说道。  

我抬起头,有些眩晕地发现他是在和我说话。他坐在桌子所能允许的尽可能远离我的地方,但他的凳子的一角向着我。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凌乱不堪——尽管如此,他看上去就像刚刚拍完一个洗发水广告。他美得惊人的脸显得既亲切又坦率,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他完美无瑕的唇上。但他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我是爱德华?卡伦,”他继续说道。“上周我没来得及向你作自我介绍。你一定是贝拉?史温吧。”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难道整件事是我自己虚构出来的吗?他现在礼貌得无懈可击。我必须说点什么:他在等着。但我想不出什么值得一说的内容。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温柔地笑起来,但显得有些迷惑。  

“噢,我想每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整个小镇都在等待你的到来。”  

我不由得露出苦相。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我愚蠢地坚持着。“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叫我贝拉?”  

他看上去很困惑。“你更喜欢别人叫你伊莎贝拉?”  

“不,我喜欢贝拉这个名字。”我说。“但我想查理——我是说我爸爸——一定在背后叫我伊莎贝拉——所以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只知道我叫伊莎贝拉。”我试图解释,感觉自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哦。”他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我笨拙地移开视线。  

谢天谢地,就在这时,班纳老师开始上课了。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对我们今天要做的实验的讲解上。盒子里的玻片的次序已经被打乱了。我们要两人一组地进行实验,找出每个洋葱鳞茎表皮细胞玻片所代表的细胞分裂周期,并贴上相应的标签。在此过程中不允许我们翻看书本。二十分钟以后,他会来回巡视,看谁做得正确。  

“开始。”他下令道。
女士优先,伙计?”爱德华问道。我抬头看着他。他微笑着,弯起的嘴角是那么的迷人,以至于我只能像个BC一样盯着他看。

“或者我先来,如果你愿意的话。”笑容有些僵硬,他显然在怀疑着我的智力能否胜任。

“不,”我说,满脸绯红。“我先来。”
我是在卖弄,但不算过火。我做过这个实验,我知道我该找什么。这很简单。我“啪”地一下把第一张玻片放到显微镜下,敏捷地调到40倍镜,然后简单地看了一下玻片。

我很有把握地下了结论。“前期。”

“让我看一眼好吗?”我正要移开玻片,他问道。与此同时,他抓住我的手,让我停下来。他的手指冰冷,就好像上课前他一直把手埋在雪堆里一样。但这不是我飞快地挣开手的缘故。当他触到我的时候,他的触碰灼痛了我的手,仿佛有一股电流刹那间从我们身上流过。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立刻收回了手。但是,他仍旧伸手拿过了显微镜。我有些动摇地看着他,他检视玻片的时间比我还短。

“前期。”他表示赞同,工整地写到我们的实验报告的第一栏空白处。他动作熟练地换上第二张玻片,粗略地看了一眼。

“后期。”他一边低语着,一边写下来。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漠不关心。“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他撇嘴坏笑,把显微镜推给我。

我急切地透过接目镜看进去,却失望了。该死,他是对的。

“第三张玻片?”我伸出手,却不看他。

他把玻片递给我。他似乎小心翼翼地避免着再次和我有肌肤上的接触。(其实我很想翻译成肌肤相亲来着。。。一亲芳泽也可以。。。)

我用我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看了看玻片。

“间期。”在他开口以前,我把显微镜递给了他。他飞快地瞄了一眼,然后写下来。在他看的时候我本可以写下来的,但他清秀雅致的笔迹把我镇住了。我不想用我笨拙潦草的字体毁掉这张纸。

我们早早地完成了实验,把别人都甩在了后头。我可以看到迈克和他的搭档在一遍又一遍地对比着两张玻片,而另一组则在桌子底下翻开了书。

我实在无事可做,只能尽量不让自己看他。但没有成功。我看过去,他正在盯着我看,眼里有着令人费解的挫败感。电光火石间,我发现了他容貌上的极细微的不同之处。

“你戴了隐形眼睛吗?”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他似乎对我出人意料的提问感到很困惑。“没有。”

“哦,”我咕哝着说。“我觉得你的眼睛有些不太一样。”

他耸耸肩,看向别处。
事实上,我确定他的眼睛有些不太一样。我对他那双纯黑的眸子记忆犹新——上次他曾那样地瞪着我——那种眸色在他的苍白肌肤和红色头发的映衬下越发醒目。今天,他的眼睛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颜色:一种奇怪的黄褐色,比奶油糖的颜色略深一些,但同样是金黄的色调。我无法理解这种事情,除非是他出于某种原因在隐形眼镜的事情上说了谎。又或者是福克斯让我疯狂地脱离了对世界的正常感知。

我向下看,他的双手又一次收紧握成拳头。

班纳老师走到我们的桌子旁,想看看为什么我们停下来不做了。他越过我们的肩膀看到已经完成了的实验,于是更加专注地检查起答案来。

“那么,爱德华,你不认为伊莎贝拉应该拥有使用显微镜的机会吗?”班纳老师问道。

“贝拉,”爱德华下意识地更正道。“事实上,她找出了五个之中的三个。”

现在班纳老师看着我,表情很是怀疑。

“你以前做过这个实验吗?”他问道。

我羞涩地一笑:“但不是用洋葱鳞茎。”

“是用白鱼囊胚?”

“没错。”

班纳老师点点头。“你在凤凰城上过大学先修课程吗?”

“是的。”

“很好,”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我想你们两个在同一个实验小组是件好事。”当他走开的时候,嘴里还咕哝着什么。等他走了,我又开始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

“这雪太可惜了,不是吗?”爱德华问。我有一种感觉,他在强迫自己和我闲聊。我又开始犯妄想症了。这简直像是他听到了午餐时我和杰西卡的对话,正努力想要证明我是错误的。

“一点儿也不。”我老实答道,而不是假装和大家一样寻常。我仍在努力把愚蠢的多疑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没法集中注意力。

“你不喜欢寒冷。”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还有潮湿。”

“福克斯对你来说一定是个不适宜居住的地方。”他若有所思地说。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阴郁地低声含糊道。
他看上去对我所说的很着迷,但我想象不出是什么原因。他的脸让我分神,我只能在不失礼貌地前提下尽可能不去看他。  

“那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至少,不像他这样直白。  

“这……说来话长。”  

“我想我可以耐心地听完。”他敦促着。  

我停顿了许久,然后犯了一个错误:对上了他凝视着的双眸。他黑金色的眸子让我迷乱,于是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我妈妈再婚了。”我说。  

“听起来不算很复杂。”他似乎不能赞同,但很快同情起我来。“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九月。”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感伤,至少对我来说。  

“但是,你不喜欢她的新丈夫。”爱德华推测着,声音依然很亲切。  

“不,菲尔人很好。可能,太年轻了点,但还是很好。”  

“为什么你不继续和他们一起住了呢?”  

我想不出他在对什么感兴趣,但他继续用那双富有穿透力的眼睛盯着我看,就好像我乏味的生活是一个异常精彩的传奇。  

“菲尔经常出差,他是个职业球员。”我勉强笑道。  

“我听说过他吗?”他问道,也笑了。  

“应该没有。他打得不太好,严格地说还在小联盟里。他总在东奔西跑。”  

“所以你母亲让你到这儿来,好让她能跟着他一起走四方。”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更像是在做推论,而不是提问。  

我略微抬起下颚。“不,她没让我来这儿。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颦起眉头。“我不明白。”他坦白道,看上去被这个事实深深地挫败了,而且有些过头。
“刚开始她留下来陪我,但她很想念他,所以很不快乐……所以我觉得是时候和查理一起好过日子了。”我说着,声音沉了下去。  

“但现在,变成你不快乐了。”他指出来。  

“所以说?”我挑衅道。  

“这好像不太公平。”他耸耸肩,但眼神依然紧绷。  

我干笑着。“没有人告诉过你吗?生活是不公平的。”  

“我相信我曾经在某处听过这句话。”他冷冷地说道。  

“所以,说完了。”我坚持着,想知道为什么他还在用那种眼神盯着我。  

他的目光变为审视的神情。“你表现得很好,”他慢吞吞地说道。“但我敢打赌,你所经历的比你表现给任何人看的都要多。”  

我向他做了个鬼脸,按捺住学五岁小孩说话的冲动,看向别处。  

“我做错了吗?”  

我努力无视他。  

“我不这样认为。”他沾沾自喜地低声说道。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被激怒了,于是问道。我的眼睛依然看着别处,看到老师正在教室里来回巡视。  

“这是个好问题。”他低语道,声音小得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但是,经过了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我确信这是我所能得到的唯一答案。  

我叹了口气,沉下脸看着黑板。  

“我惹你生气了吗?”他问道,听起来有些好笑。  

我不假思索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一次说了实话。“确切地说,不是。我主要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我把心事都写在脸上——我母亲常说我是她的一本翻开的书。”我皱起了眉。  

“恰恰相反,我觉得很难明白你的想法。”他猜测着,完全否认了我刚刚所说的,但听起来他是说真的。  

“那你一定是个很好的阅读者。”我反驳道。  

“通常是这样。”他笑得很开怀,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  
班纳老师让全班听他说话,我得救了,于是回过头去专心听课。我简直不敢相信,刚刚我居然把我沉闷的生活讲给了这个出色的、俊美的男孩,而他本可以轻视甚至无视我的。他似乎对我们的对话很投入,但现在我可以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又开始把身子偏向一侧远离我了,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桌子的边缘,紧绷得不可思议。  

当班纳老师开始演示时,我尽可能地让自己去关注幻灯机放映的剖视图,尽管我毫不费力地就在显微镜里看到了。但我还是走神了。  

当铃声终于响起时,爱德华像上周一一样,迅速但优雅地冲出了教室。而我,也像上周一一样,诧异地盯着他远去的身影。
迈克马上蹦到我身边,把我的书拿起来给我。我觉得他像个滑稽的尾巴。  

“太可怕了。”他呻吟着。“他们看上去都一个样。你真幸运,你的搭档是卡伦。”  

“我没费多大劲就完成了。”我说,被他的臆测刺痛了。但我很快就后悔了。“但我以前做过这个实验。”在他觉得受到伤害以前我补充道。  

“卡伦今天看起来挺友好。”当我们披上雨衣时,他评价说。他看上去对此不太高兴。  

我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无动于衷。“我想知道他上周一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们向体育馆走去时,我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和迈克的闲聊上。体育课也没能让我专心致志。今天迈克和我一组。他仗义地同时防守了我和他的位置,所以我只在轮到我发球时才停止神游太虚。每次我发球的时候,我的队友都要小心地躲开我的发球路线。  

在我走向停车场的时候,雨已经减弱成雾状了,但坐进干燥的驾驶室里还是让我更高兴些。我发动引擎,头一次不去在意引擎那让人头皮发麻的轰鸣声。我拉开夹克的拉锁,把兜帽放下来,把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好让暖气在我回家的路上就把它弄干。
我看看四周,以确认前后没有来车。这时,我注意到了那个静止的、雪白的身影。爱德华?卡伦倚在那辆沃尔沃的前门上,在离我三辆车开外的地方,专注地看着我的方向。我移开视线,手忙脚乱地倒车,却差点撞上了一辆锈迹斑斑的丰田花冠。算那辆丰田走运,我及时地踩下了刹车。丰田刚好属于那种会被我的卡车撞成破铜烂铁的车。我深呼吸,依然看着另一侧的车窗,小心翼翼地把车倒出来,这回总算成功了。在我开车经过那辆沃尔沃的时候,我保持着眼睛直视前方,但还是偷偷扫了一眼四周。我可以发誓,我看到他在大笑。  
第三章 奇迹

早上,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事情有些变化。

是光。灰绿色的光线落入房中,依然宛如阴天森林里的光影,却更明朗些。我意识到,我的窗没有被云雾遮蔽。

我跳下床想看看外面,然后发出了惊恐的呻吟。

好一场大雪:吞没了前院,压满了我的车顶,把道路都染白了。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昨天下的雨都冻成了冰——树上挂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绚丽的冰棱,车道上也覆上了一层该死的冰面。即使在地面干燥的时候我都很难不摔倒,现在我还是回到床上去比较保险。

我下楼的时候,查理已经走了。从很多方面来说,和查理住在一起就像我自己一个人住一样,而且我发现我很享受独处的感觉,并不觉得孤独。

我匆匆咽下一碗麦片,喝了盒橙汁。我急于去学校,而这一点把我吓到了。我知道这不是因为那里有我所期望的良好的学习氛围,也不是因为能见到我那帮新朋友。如果我对自己足够诚实,我会承认,我渴望去学校是因为我想见到爱德华?卡伦。但是,这念头实在是非常,非常地愚蠢。

在昨天说了那堆毫无头脑、令人尴尬的胡言乱语之后,我应该彻底地避开他。而且我对他也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对他眼睛的事说谎呢?我仍害怕着有时候感受到的,从他身上散发的敌意。更何况,无论何时,只要一想到他那张完美的面孔,我就会舌头打结。但是,我很清楚地意识到,我的活动范围和他的活动范围完全没有重合之处,所以今天我不应该这样急切地盼着见到他。

活着通过那段冰封的车道耗尽了我身上每一盎司的注意力。快要走到车前的时候,我差点失去平衡,但最后还是成功地抓住了后视镜,让自己得救了。这再清楚不过了,今天将会是一场噩梦。

开车去学校的路上,我尽可能地把注意力从对车子失控的恐惧,还有对爱德华?卡伦的不必要的推测,转移到迈克和埃里克,还有这里的年轻男孩们对我的截然不同的态度上。我确定我的外表和在凤凰城时一样。也许是因为我家那边的男孩们亲眼目睹了我惨不忍睹的青春期的全过程,还在用老眼光来看我。也许是因为我在这个新鲜事匮乏的地方是个新奇的存在。也可能是我跛子似的笨拙惹人怜爱而非怜悯,让我陷入了肥皂剧里的不幸少女的角色。不管理由是什么,迈克宠物犬一样的举动,还有埃里克跟他针锋相对的表现,让我受宠若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更情愿被无视。

我的卡车似乎丝毫不受路面上那层黑冰的影响。但我还是开得很慢,生怕在大街上撞出一条破坏通道来。
等我到了学校,走下车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路上没遇上半点麻烦。某些银色的东西吸引了我的视线,我走到卡车后面——小心地抓住支撑的东西——检查我的车胎。细细的链条十字交叉成钻石的形状,缠在车胎上。天知道查理是几点起的床,给我的卡车上了雪地链。我只觉得喉头一紧。我不习惯被人照顾。查理讷于言表的关心冷不防打动了我。

我站在车后的一角,拼命压抑着雪地链带来的突如其来的、潮水般的情绪。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那是一声惊骇的尖叫,然后迅速变成了一片尖叫声。我吃惊地抬起头。

我同时看见了好几件事物。没有一个像电影中那样,用慢动作进行着。事实上,是奔涌的肾上腺素让我的大脑运作得更快,使我可以同时专注于几件事物的细节。

爱德华?卡伦站在离我四辆车以外的地方,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他的脸在许多张脸汇成的海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些脸上都挂着一模一样的,被吓坏了的神情。但更迫在眉睫的是那辆打滑了的、轮胎锁死了的深蓝色的货车。它的刹车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在停车场的冰面上疯狂地旋转着。它即将撞上我的卡车后部,而我正站在它们中间。我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来闭上眼睛。

在我听见那辆货车压上我的卡车车厢的那声毁灭性的碾压声以前,某种东西硬邦邦地撞上了我,但不是在我所预料的那个方向。我的头磕到了结冰的柏油路面上,我感到有个又冷又硬的东西把我按在了地上。我躺在了一辆客货两用车前的人行道上,刚才我正是把我的卡车停在了这辆客货两用车旁。但我没有机会注意别的事情,因为那辆货车冲过来了。它让人气恼地顶着卡车后部拐了个弯,继续旋转着滑过来,即将再次撞上我。

一声低咒让我意识到有人和我在一起,而这个声音,我绝对不会认错。两条长长的,雪白的胳膊伸在我前面保护着我。那辆货车忽然停在了离我的脸只有一英尺远的地方。那双大手如有神助地嵌在了货车车身一侧的一道深深的凹痕上。

而后,他双手的动作快得让我看不清。(他使出了无影手。)一只手骤然撑住货车的车身,另一只把我拖开。我的双腿像破布娃娃一样晃荡,直到碰上那辆客货两用车为止。一阵金属坠地的锐响刺痛了我的耳朵,那辆货车重重落到地面上,玻璃爆裂,迸射到柏油路面上——恰恰是一秒钟以前,我双腿所在的地方。

一阵彻底的沉默,几秒后,一片尖叫。在这阵突然的骚动里,我听到不止一个人在呼喊着我的名字。但比所有的喊叫声都要清晰的是,我听见了,耳畔,爱德华?卡伦低沉的,狂乱的声音。

“贝拉,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我想要坐起来,然后发觉他紧紧地抓着我,把我护在身下。
当心,”当我挣扎的时候,他警告我。“我觉得你的头碰得很厉害。”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左耳一阵抽痛。

“哦。”我惊讶地说。

“这正是我所想到的。”奇怪,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用力忍住笑声。

“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弱下来,努力整理思路,控制自己的举动。“你怎么能那么快就冲到这边呢?”

“我就站在你旁边,贝拉。”他说,语气再度严肃起来。

我挣扎着坐起来,这次他不再阻止我,而是松开了紧紧箍住我腰部的双臂,迅速又安静地退开,退到这个狭小空间所能允许的离我最远的地方。我看着他既担忧又无辜的神情,又一次迷失在他黑金色的双眸中。我想问他什么来着?

他们终于发现了我们。一群泪流满面的人,彼此呼喊着,呼唤着我们的名字。

“别乱动!”有人下令。

“把泰勒从货车里弄出来!”另一个人喊道。

我们周围一片忙乱。我想要起来,但爱德华冰冷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现在待在这儿别动。”

“但这儿太冷了。”我抱怨着。让我惊讶的是,他悄声地笑了起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刚才你在那里。”我忽然记起来了。他的轻笑声戛然而止。“你站在你的车旁边。”

他脸色一沉。“不,我没在那里。”

“我看见你了。”我们周围一片混乱,我可以听到到达现场的大人们粗暴的声音。但我固执地继续我们的争论:我是对的,他应该承认这一点。

“贝拉,我就站在你旁边,是我把你拉开的。”他不再掩饰,用直勾勾的、毁灭性的眼神瞪着我,像是要让我明白某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不是的。”我咬紧牙关。

他眼中的金色在燃烧。“求你了,贝拉。”

“为什么?”我诘问。

“相信我。”他恳求着。他柔和的声音征服了我。

我听见了救护车的警笛。“你能保证过后向我解释一切吗?”

“很好。”他咆哮着,勃然大怒。

“很好。”我气愤地重复着。

六个紧急医疗救护人员和两个教师——瓦尔纳老师和克拉普教练——合力把那辆货车退开,好让担架进来。爱德华坚决拒绝上担架,我正要开口,那个叛徒却告诉他们我撞到了头,很可能有脑震荡。当他们给我戴上护颈支架的时候,我羞愧得想要一死了之。看上去整个学校都到场了,庄严肃穆地目送我被抬进急救车后部。而爱德华居然可以坐在救护车前排。这简直让人抓狂。

更糟糕的是,查理?史温在他们把我安全地弄走以前赶到了。

“贝拉!”当他看到我躺在担架上时惊恐地大喊。

“我一切安好,查——爸爸。”我叹息道。“我没事。”

他转向离他最近的那个紧急医疗救护人员询问补充性意见。我索性不管他,开始思考在我脑海中乱转的一些令人费解的画面。当他们把我从那辆客货两用车旁抬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车的保险杠上一道深深的凹痕——一道显然和爱德华双肩的轮廓相吻合的凹痕……就像是他曾经撑在这辆车上,生生把这个金属框架给压变形了一样。

那时候,他的家人远远地看着,神情各异,从不赞成到愤怒,但唯独丝毫不见对他们兄弟安危的关切。

我试图想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来解释我看到的一切——一个能否定我精神不正常的假设的答案。

自然,救护车一路由警车护送,到达了县医院。让我觉得荒谬的是,他们根本不让我下来,一路抬着我走。更糟的是,爱德华依靠自身的能力轻轻松松地溜出了医院大门。我直把牙咬得咯咯作响。(这段不太懂,不知道是指爱德华用“脚”走出去,还是用“色诱”蒙混出去。。。)

他们把我推进急救室,这是一个长长的房间,呈一字型排开的各张床之间只用塑料帘隔开。一个护士在我手臂上缠了一个血压计,在我舌头上放了一支温度计。既然没人费事把塑料帘拉起来给我留点隐私,我也没有义务再戴着那个看起来傻不拉几的护颈支架了。一等护士走开,我立刻解开了维可牢扣,把它扔到床上。

又一群医院职员匆匆忙忙地冲进来,又一副担架被抬到了我的邻床上。我认出那是和我一起上gover-nment课的泰勒?克劳利,他头上包扎着血迹斑斑的绷带。泰勒看上去比我糟一百倍。但他不安地盯着我。

“贝拉,真对不起。”

“我没事,泰勒——你看着挺吓人的,你没事吧?”我们说话的时候,护士开始解下他弄脏的绷带,露出他前额和左脸颊上的无数浅浅的伤痕。

他无视我的话。“我还以为我会把你撞死!我开得太快了,又错误地撞到了冰上……”当一个护士开始给他脸上抹药的时候他畏缩了一下。

“别担心,你没撞上我。”

“你怎么能那么快躲开呢?你本来在那里,然后就不见了……”

“嗯……爱德华把我拉开了。”

他看上去很困惑。“谁?”

“爱德华?卡伦——他就站在我旁边。”我实在是个蹩脚的说谎者,我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能让人信服。

“卡伦?我没注意到他……噢,我猜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没事吧?”

“我想是的。他在这里的某处,但他们没用担架固定他。”

我就知道我没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没办法解释我所看到的一切。
他们把我放到轮椅上,推着我去做头部X光检查。我告诉他们我没事,一切都很好,甚至没有受到任何撞击。我询问我能否离开,但护士告知我必须先跟医生商量。于是,我被困在急诊室里,等待着,同时被泰勒滔滔不绝的道歉骚扰着:他保证他会补充我的。我无数次试图说服他,让他明白我没事,但他还是不停地责怪自己。最后,我闭上眼晴,无视他的存在。他继续懊恼地说个不停。

“她睡着了吗?”一个天籁般的声音问道。我飞快地睁开了眼睛。

爱德华站在我的床尾,坏笑着。我瞪着他。这不太容易——也许抛个媚眼会更自然些。

“嗨,爱德华,我很抱歉——”泰勒又开始了。

爱德华竖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不流血,就不算犯规。”他说着,露出整齐的皓齿。他走过去坐到泰勒的床边,脸向着我。然后,又一次撇嘴坏笑。

“那么,他们对你的判决是?”他问我。

“我一点问题也没有,但他们就是不让我走,”我抱怨着。“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没像我们俩那样被捆在轮床上?”

“这都是你所知道的那人的功劳。”他回答道。“但别担心,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随后,一个医生从拐角处走过来。我张大了嘴巴。他很年轻,金发碧眼,肤色白皙……还有,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电影明星都要英俊。但是,他的肤色太苍白了。他看上去很疲倦,眼睛下还有黑圈。根据查理的描述,这位应该就是爱德华的父亲。

“那么,史温小姐,”卡伦医生用极富魅力的声音说道,“你感觉如何?”

“我很好。”我答道,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说这句话。

他走过来,把我头上的壁灯打开。(lightboard是什么东东?直译是灯牌。。。)

“你的X光照片看着没什么大碍,”他说。“你觉得头疼吗?爱德华说你的头碰得很厉害。”

“我的头没问题。”我重复着,叹了口气,小小怒视了一下爱德华。

医生冰冷的手指轻柔地察看着我的头。我畏缩了一下,他注意到了。

“疼吗?”他问道。

“不疼,真的。”我有过更惨痛的体验。

我听见一声嗤笑,便看看四周,只见爱德华一脸俨然以恩人自居的笑意。我眯缝起眼睛。

“好啦,你父亲在等候室——你现在可以跟他回去了。但是,如果你感到晕眩,或者有任何视力问题,请务必回来复查。”

“我不能回学校吗?”我问道,想象着查理努力表示关心的样子。

“恐怕你今天得悠着点了。”

我瞪着爱德华。“那他可以回学校咯?”

“总得有人回去把我们幸免于难的好消息传播出去吧。”爱德华沾沾自喜地说。

“事实上,”卡伦医生更正道。“大半个学校好像都在等候室里了。”

“哦不!”我呻吟着,用手捂住脸。

卡伦医生扬起眉头:“你想待在这里吗?”

“不,绝不!”我坚持着,把腿甩下床,飞快地跳下地。快过头了——我摇晃起来,卡伦医生抓住了我。他看上去有点担心。

“我没事。”我再次向他保证。没有必要告诉他我的平衡问题跟碰到头一点关系都没有。

“拿点泰诺止痛吧。”他一边稳住我,一边建议道。

“没痛到那个地步。”我坚持着。
“听起来你相当地幸运。”卡伦医生说道,微笑着用优雅的手势在我的表格上签字。

“幸运鬼爱德华碰巧站在了我旁边。”我更正道,用力瞪着我的病历的标题。

“哦,嗯,是的。”卡伦医生同意道,忽然对他面前的那张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后他看向别处,看着泰勒,去下一张床。我灵光一闪:这医生熟悉内情。

“恐怕你得在这儿多待一阵子了。”他对泰勒说,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医生刚转过身去,我立刻挪到爱德华身旁。

“我能和你谈谈吗?”我小声说道。他退了一步,下巴骤然一紧。
“你父亲在等着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瞥了一眼卡伦医生和泰勒。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和你单独谈谈。”我强调。

他怒视着我,然后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走过这个长长的房间。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我们转过拐角,刚走到一个短短的走廊里,他转过来面向我。

“你想干嘛?”他问道,听起来气坏了。他的眼神冰冷。

他的不友好让我感到了威胁。我说出的话远远没有达到我所想要的充满火药味的效果。“你欠我一个解释。”我提醒他。

“我救了你的命——我不欠你任何东西。”

他声音里的忿恨让我退缩了。“你保证过的。”

“贝拉,你撞到了头,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斩钉截铁地说。(His tone was cutting.这样翻应该没问题吧。)

我被激怒了。我大胆地瞪视着他。“我的脑子没有任何问题。”

他瞪回来。“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贝拉?”

“我要知道真相。”我说。“我要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在替你圆谎”

“你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他嚷道。

我再也收不住话头,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

“我所知道的就是你根本不在我旁边——泰勒也没看见你,所以别告诉我我的头碰得太厉害。那辆货车本来要撞上我们的——可它没有,你的手在它身上留下了凹痕——你在另一辆车上也弄了一道凹痕,可你却一点都没受伤——那辆货车本来会碾碎我的双腿的,但你把它举起来了……”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有多疯狂,但我就是停不住。我太生气了,我能感觉到眼泪就要掉下来了。我咬着牙,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他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但他的脸绷紧着,防备着。

“你认为我把一辆货车从你身上举起来?”他的语气是在质疑我的神智是否正常,但这让我更起了疑心。这话听起来像是一个娴熟的演员所说的完美的台词。

我只是点了点头,下巴一紧。

“你知道,没人会相信这些话的。”他的声音现在几近于嘲讽。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竭力控制着怒火。

惊讶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那么,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这对我很重要。”我坚持着。“我不喜欢撒谎——所以最好能有一个让我这样干的理由。”

“你就不能说声谢谢,让这事过去吗?”

“谢谢。”我等着,怒气冲冲地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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