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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19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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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常常想我为什么这么爱他，常常想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才能长大。他看起来，总是个不听话的、顽皮的又不懂事的孩子。记忆里那些关于他的片断，隐约地会让我的心有些许遗憾和伤感。很多时候，我觉得，他真是让我伤心。
1
午夜，他忽然醒来，大声地哭。他是个极难照顾地小孩。为了他，有大半年地时间我经受着熬夜地艰辛，并为此得了严重的失眠症，每天晚上好不容易睡下，又忽然醒来，似乎听到他在哭。每次慌忙探过身去看，他却正在睡梦中，没心没肺地露着甜蜜的笑颜。我和他，真是没有道理可讲。
那年他1岁多，学会了走路，也下学会了说话，只会说一个字，要。
又过了几年。桌上放着两个苹果，他看看苹果看看我，伸手拿一个大的，一口咬下去，小小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年，他4岁半，读幼儿园中班。在我眼中，他是个有些自私的小孩。
2
他放学回来，把脏的鞋子和衣服脱下来仍在地上，不管我在做什么，说，妈，脏了，快给我洗，明天还要穿，不穿别的。然后打开冰箱拿洗好的水果吃。我也知道他倔，不想总是为这件事与他吵，所以就顺着他，给他洗衣府刷鞋子，30多岁，我就有了一双粗糙的手。
那个周末，他说要吃红烧肉，做了，坚持说味道不对，坚决不吃，并说再给我重做。我说你知道再出去买肉然后做完要多长时间吗？妈妈累了，今天不想出去了。那天我腰疼，不想做任何事。
那我今天就不吃饭。他说，我也不学习了，饿死我算了。
我差点被他气哭，天下哪有这样的孩子，以挨饿要挟母亲爱他。我自然不给他重做，他也真的一口不吃。一直坚持到晚上，我再也忍不住，出去买肉重新做。他终于满意，风卷残云地吃了两大碗米饭，没心没肺地说，妈，这还差不多。而我捶着疼痛的腰，心里却有淡淡的伤感。一直听说许多孩子从小就懂得体贴母亲，为什么他就从来不知道呢？这样无礼，这样任性。
那年，他14岁，读完初中三年级。在我眼中，他是个有些自私的少年。
他上完晚自习回来，跟我说，妈，我想要双耐克鞋。我想了想：太贵了，妈买不起。家里经济条件并不是太好，我半年前下岗，刚刚在超市找了份做糕点的工作。老公的工作虽然稳定，但辛苦，要常常出差。虽然一家生活不成问题，但一双上千元的鞋子，也足够我们一家3口两个月的生活费，我不能纵容他。
他看着我，用他习惯的固执的眼神，说不给我买，我就不上学了。那天我终于气不过，抬手打了他。那是我第一次打他，我有一个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和抱憾。他比我还高，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手掌竟然火辣辣地疼。他捂着脸看着我：我就要那双鞋。
我到底没有拗过他，我不能真的打死他。那双鞋，最后还是买了。花掉我整整两个月的收入。看着他拿过鞋时的兴奋，我想，他是爱不大的。这么多年的爱，不能让他成长。可他是我的孩子。我再抱怨，也要照看着他的成长。
那年，他17岁，读高二。在我眼里，他依旧是个有些自私的少年。
3
因为他的自私，很多时候我想，把他养大让他走自己的路吧。他也有他的优点，他爱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没用我怎样督促就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大学。一个孩子，他总是有他的小私心，或者他天生是个不懂得爱的孩子。我拿他没有办法。
身体在忽然间出了问题，一早醒来后，背脊感觉疼痛，弯不下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即使好了，也不能再有一点劳累。心里忽然觉得无助，不知道以后家里家外的事都该怎么办。而他正在读大一，依旧是个任性不懂事的孩子。渴了，饿了，只会大声地喊妈，像个小无赖一样赖着我。常常跟我嬉皮笑脸地开玩笑，一开始会挑剔，说，妈，你把头发留长一些，长了好看。会说，妈，别穿黑颜色，显得老气。还说，妈，你应该多出去走走……
一天下午，他没有课，早早回来。我躺在床上对他说，爸爸经常不在家，妈妈身体这样……他忽然打断我，说，怕什么，妈，不是还有我吗？一脸的不在乎。
周末，是他陪我去的医院。因为他同学的爸爸在那家医院当医生。他说，妈，跟你说个小秘密，他女儿正在追我呢。我说不许骗人家女孩子。他皎洁地笑。这种皎洁，好像他成长的符号，这么多年，在他唇边挥之不去。
从医院回来，他便收拾起家来，像我一直做的那样。他挽起袖子戴上手套，先扫地，然后拖地，擦桌子擦家具。然后他进来收拾我们的卧室，角角落落都细致地打扫了，还一边吹着口哨。
他很高，有点瘦，做那些事，身体要很大幅度的弯下腰来。他弯下腰的样子，让我觉得陌生。他再走出去，我听到外面细细碎碎的声音，忽然听到什么被打碎了。我喊他，他说，杯子坏了，被拖把碰掉了。没事，我打扫过了。
我没话说，他这么做让我疑心我在病里出现了幻觉。而幻觉却在继续，他说，妈你想吃什么？今天我来做，鸡蛋面好不好？我正跟一个女孩子学做红烧肉呢，学会了做给咱俩吃。说着伸手抚我额前几丝碎发，神情，竟然很像我的父兄，像个大男人。
我看着他，坐在我床边的这个男孩，他的脸，我已经整整看了20年，只在这一刹那，这张脸让我觉得陌生起来。一种让我感动的陌生。
他是在我身边长高，却不肯长大的那个孩子吗？忽然不知如何冷不丁就想起那件事，问他，现在能不能告诉妈，那时候，为什么非要那双耐克鞋不可？
他一愣。忽然笑，你还记着呢。没啥，那时候喜欢一个女生，跟另一个男生争，想在她面前显摆。
不知道那时候家里没有钱啊？
我知道很为难你，可我想就算我借的，以后我会加倍还的。我一定会。妈，你放心吧，从现在起，我的学费生活费，我会自己来承担了。从现在起，你就可以安心养病，然后在家里安心享福了，等着你的儿子养活你吧。
别说好听的。我说，妈不是女孩子，不用骗的。
谁骗你！他拥住我的肩膀，我就是有点遗憾而已，我以为，还能再当上几年无赖的小孩呢。看样子不行了，谁让你这么快就老了呢？
我被他气得笑，为什么要当无赖的小孩，不早早地体贴妈妈？因为我是你的小孩啊，小孩不赖着妈妈还赖谁？我就是喜欢你疼我惯我纵容我，当我是个小赖皮，拿我没办法。我觉得这样的小孩很幸福。
他忽然翘起嘴唇打了个呼哨。眼神，带着一丝皎洁。
这个孩子，这么多年我只以为他不停地要，不肯付出，是他心性里的自私，却不知道原来是一个孩子在母亲那里索取的爱的内容。他一直要我爱他，依赖我的爱，用各种方式，可是他心里知道的，知道我对他的爱和付出。这些付出，20年来，其实早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结出了果实，在我没有力量继续付出的时候，我考试得到回报。
原来一个孩子，因为你爱他，他在应该长大的时候就会长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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